贞观七年冬,长安雪未歇。
观政殿火场的灰烬被装入三十只陶瓮,运往崇仁坊的真言印局。赵十三蹲在院中,用铜筛细细过筛,指尖沾满黑灰。他不急,也不语,只是偶尔咳两声,吐出一口白气,像老炉将熄。
“赵师傅,筛灰做什么?”小匠阿牛问。
“找字。”赵十三沙哑道,“火能烧纸,烧不掉墨。松烟墨入灰,仍留痕。若用‘萤粉墨’洗,字迹可现。”
孙少卿披着厚氅走来,手中捧着一卷《贞观四年采买录》:“查到了。高福死前三日,从将作监领了三十斤松烟墨,还有一批‘水车模型’——说是宫中修渠用。”
“水车模型?”陈非凡接过卷宗,眉头一挑,“观文书阁在宫城高处,哪来的水渠?这分明是——机关零件。”
孙少卿一愣:“你是说,高福想复刻‘机枢一号’?”
“正是。”陈非凡点头,“他发现东宫曾用印刷机伪造诏书,却无证据。若要证明,唯有复刻机器,印出一模一样的伪诏——以真验伪。”
赵十三缓缓起身,拄杖指向院中那台刚修好的“真言车”:“我这车,能印律疏,能印验伪卡。若改机关,加水力驱动,滚轴调速,墨槽加压……三日可成。”
“那便做。”陈非凡道,“印出一张,与东宫旧档比对。”
孙少卿叹气:“你们啊,一个比一个疯。印律法也就罢了,如今要印‘伪诏’?若被御史台知道,非参我们‘大不敬’不可。”
“若真相有罪,”陈非凡笑,“那这罪,我认。”
三日后,印成
赵十三带着小匠,三夜未眠,终将“真言车”改造成“机枢一号”复刻版。
第一张纸印出——《退位诏书》节选。
陈非凡将它与档案馆残卷比对:字距、笔锋、墨色、暗记,一模一样。
“果然!”他拍案,“东宫旧档中的‘伪诏’,正是用此机所印。高福没说谎。”
孙少卿盯着那张纸,脸色发白:“可……若这机器真能印伪诏,那当年太子……真被冤枉了?”
赵十三摇头:“不。太子未必知内情。但有人借他之名,用这机器,印了不该印的东西。”
“所以,”陈非凡道,“高福是想用这机器,证明诏书为伪,还太子清白。但他还没印完,就被灭口了。”
“如今,”孙少卿苦笑,“我们却替他印完了。”
印坊旧人,夜访密室
当夜,真言印局将熄灯,门扉轻响。
一老者立于门外,披黑斗篷,脸藏阴影。
“赵十三,你还认得我吗?”
赵十三抬眼,手中铜镊落地。
“是你……李四?你不是……十年前死在洛阳狱中?”
老者缓步而入,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我没死。我逃了。因我知道——‘机枢一号’的图纸,被抄了三份。一份在你手里,一份在东宫,一份……在工部。”
陈非凡皱眉:“工部?”
“对。”李四低语,“高福死前,曾找过我。他说,有人用‘机枢墨’印了一批‘观字令’,不是真令,是仿造的。他怀疑,真正的‘观字令’主人,早已不在人世,如今持令者,是冒牌货。”
孙少卿倒吸一口冷气:“所以,纵火的,不是要灭口,是要转移视线?让咱们以为幕后黑手是旧人,实则……是新人借旧案行凶?”
李四点头:“更可怕的是,他们已在工部设局,用‘机枢一号’印伪钞——贞观通宝的印版,已被改刻。”
“什么?”赵十三猛地站起,“印钱?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可他们不怕。”李四冷笑,“因为他们有‘观字令’,有工部印信,有内侍监配合……他们不是贼,他们是官贼。”
尾声:长安夜,暗流涌
李四走后,四人默然。
孙少卿捧着热羹,手微微抖:“我原以为,我们查的是纵火案。如今看来……我们碰到了一张网。一张从东宫旧案,织到工部、内侍监,甚至……宫里的网。”
赵十三默默将“机枢一号”图纸锁入铁匣,上三重锁。
陈非凡立于窗前,望向长安夜雪:“孙公,你说,若我们把这张网掀了,会怎样?”
“会死人。”孙少卿叹,“很多很多人。”
“可若不掀,”陈非凡笑,“那我们这‘大唐察报社’,不如改名叫‘长安誊抄局’算了。”
赵十三咳了两声,沙哑道:“明早,我带小匠去工部‘修印机’。若他们真在印伪钞……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认得墨味。”
陈非凡点头:“好。我明日上奏,申请查‘工部采买流水’。”
孙少卿苦笑:“得,又是一场大祸要闯。可……(低声)我这把老骨头,也想看看,这网的尽头,到底是谁。”
雪落无声,灯未熄。
真相,正在一页页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