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卿的考验

三日后，秋雨初歇，长安城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我背着勘查包，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来到大理寺外。孙少卿已等在门口，身后跟着两名差役，抬着一口朱漆木棺。

“今日考你。”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弘文馆印书局日前失火，三具焦尸，皆为印工。火势凶猛，现场尽毁。你若能在一个时辰内，从这三具尸体中找出真正的死因，并指出他们是否为同一时间死亡，我便准你参与后续查案。”

我低头看向那口棺材，心头微沉。

这不是寻常考验——这是死局。

火场中尸体碳化严重，传统验尸手段几乎失效。孙少卿这是在用最严苛的方式，逼我暴露“理证之术”的极限。

我蹲下身，打开勘查包，取出放大镜、银针、小刀、白布。围观的书吏与差役交头接耳：“这人真能从烧焦的尸首里看出名堂？”“怕不是要装模作样一番？”

我戴上棉布手套，轻轻掀开第一具尸体的残衣。

死者甲：全身焦黑，四肢蜷缩，口鼻有烟灰，肺部应有吸入性烧伤。但……我用银针轻探其喉部，发现咽喉深处有未燃尽的纸灰，而非单纯烟尘。

我心头一动。

再看死者乙：尸体仰卧，胸前有金属扣残留，似为腰带。我用小刀轻轻刮开胸腔碳化组织，发现肋骨间嵌着细小的铅屑——那是活字印刷用的铅字碎片。

最后是死者丙：姿势扭曲，一手紧握成拳。我小心掰开其手指，掌心竟藏着一小片未烧尽的桑皮纸，纸上隐约有墨迹：“……印数三百，分送……东宫……”

我站起身，雨水顺着斗笠滴落。

“孙少卿，这三人，不是同时死的。”

全场哗然。

“第一具尸体，死于火灾前。”我道，“他咽喉有纸灰，说明他在火起前已吞咽过燃烧物——有人在他面前烧毁文书，他试图阻止，被强行灌入火纸，窒息而亡。真正的死因是人为窒息，非火烧。”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第二具，死于火灾中。”我指着铅屑，“他胸前有活字碎片，说明他当时正在排版，火起时未及逃离。肺部有烟灰，是典型火烧致死。”

“第三具……”我声音沉下，“他活着走进火场。”

“荒谬！”一名老书吏怒喝，“人怎会自己走进火场？”

“因为他不是去送死。”我展开那片桑皮纸，“他拿着账本，是去取证据。他想证明印书局在私印禁书。他进火场时，火势尚小，他本可逃生，却因寻找关键卷宗，被困其中。他死前紧握纸片，是想留下线索。”

孙少卿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如何断定第一人死于火前？”

“碳化程度不同。”我道，“真正被火烧的尸体，皮肤与肌肉碳化均匀。而第一具，咽喉以下组织碳化较轻，说明火势未及内脏。他死时，火还没烧到他。”

孙少卿盯着我，眼神已从怀疑转为凝重。

“你用的，不是《洗冤集录》之法。”

“我用的，是证据说话。”我收起工具，“在现代，我们叫它‘法医学’。在这里，我叫它——理证之术。”

他缓缓点头：“好。从今日起，你正式入察案房。但记住——”

他目光如铁：

“察案使，不是神探。你破的不是案，是人心。”

我望着那口空棺，雨水打在棺板上，像一声声闷鼓。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那个靠皇帝一句话上位的“异类”。

我是——大唐察案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