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亮透,旧港的吊机重新运转,铁臂起落,发出钝而重的“铿——铿——”,像给昨夜那场水下爆破敲鼓补拍。
炎拓靠在皮卡尾板,右手缠满新纱布,银线却穿透布面,在晨光下闪出冷刃色。
聂九罗蹲在旁边清点剩余装备:深水炸弹剩两枚,火喷燃料剩半罐,急救凝胶一支见底。
她抬眼,看炎拓掌背:“银线还在长?”
“每小时零点三毫米。”炎拓用手指比了比,已越过腕骨,朝前臂爬,“像给我量刑。”
阮昼赤足坐在集装箱顶,把地图铺在膝盖,用匕首尖画第三条红线——连接暗礁与主航道,形成一个倒三角。
“洞的主门在这里。”她用刀尖点三角中心,“回声廊被毁,它必须换吸气口,今晚十点,主门会第一次试水。”
聂九罗皱眉:“试水?”
“就是吐故纳新。”阮昼抬眼,目光穿过吊机铁臂,“把废掉的‘牝’鳞吐出,换新的寄生体——林珑排在第一。”
2
炎拓把纱布边缘折好,抬头:“那就抢在试水前,把林珑送出海城?”
“送不走。”阮昼跳下集装箱,地图卷成筒,“洞已记录她的频率,千里之内都能拖回。”
聂九罗眯眼:“那就改变频率。”
“改变频率需要‘替声’。”阮昼看向炎拓,“火源体质最适配,你来做替身。”
炎拓笑,露出虎牙:“又是我?VIP果然不便宜。”
“替声”步骤简洁却残酷——
① 取林珑一段声带血,
② 混炎拓掌心血,
③ 用兽哨碎片做共振,
④ 在洞门试水前,让炎拓发出“假牝”声,引洞误判。
阮昼陈述完,补充一句:“假声只能维持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内,必须把林珑藏进屏蔽箱,并让洞以为她已死。”
炎拓把指节捏得咯吱响:“十五分钟,够我唱场大戏。”
聂九罗却问:“副作用?”
阮昼声音平静:“火源声带灼伤,轻则沙哑,重则永久失声。”
炎拓耸肩:“我本来就话多,正好减肥。”
聂九罗皱眉,还想说什么,却被炎拓抢先:“别劝,我欠林珑一次。”
他低头,看掌心银线已爬上前臂内侧,像一条不肯停的光蛇:“况且,洞已经给我发了邀请函,总得回礼。”
3
下午两点,废弃录音棚。
海城老港曾计划建影视基地,烂尾后留一栋空楼,隔音墙厚到能防炮。
聂九罗把林珑放在中央高脚椅,女孩手脚被软皮带固定,额头贴电极片,电极另一端连进一台旧式调音台。
炎拓坐在她对面,中间只隔一支电容麦,麦身缠满止血带,像被包扎的伤兵。
阮昼蹲在窗台上,用匕首削兽哨碎片,碎片被削成薄片,薄到能透光。
“开始。”她抬眼,声音短促。
聂九罗给林珑注射少量镇静,取声带血——细针穿过甲状软骨,抽出约0.5ml血色黏液,混进生理盐水。
紧接着,她抓起炎拓右手,银线已爬到肘弯,像一条发光静脉。
她用同一根针,沿银线末端刺入,抽回一管血,两血在试管内相遇,竟发出轻微“嗤啦”,像小火花。
阮昼把混合血滴在兽哨薄片,薄片立刻卷曲,发出低低“呜——”,像旧留声机启动。
“替声”就绪。
4
炎拓戴上监听耳机,侧脸被麦的冷光勾出锋利线。
他闭眼,掌心贴上麦身,银线热度透过金属,把电容麦烫得微温。
前奏是林珑的声带血频率——高频、颤抖、带着恐惧。
炎拓深吸一口气,开口,声音却像被砂纸磨过,低而哑:
“哇——”
第一声,像婴儿初啼,电容麦红灯瞬间爆表。
阮昼立刻推低增益,示意继续。
炎拓第二声,已带火源磁暴,声音里夹杂细微爆裂,像炭火烤竹。
第三声,他抬眼,目光穿过玻璃,准确落在聂九罗脸上——
“哇!”
声音炸开,隔音墙灰尘簌簌而落,像下小雨。
聂九罗耳膜生疼,却未移开视线,她用口型无声道:
“十五分钟,开始。”
5
替声发出同时,老港外海,主航道。
海面无端下陷,形成一枚直径五十米的巨圆,水壁垂直,像被巨勺挖空。
圆心处,一道幽绿裂隙缓缓撕开,比前两夜都大,边缘飘出成百上千废鳞,鳞面灰白,像被抽干血。
废鳞在空中旋成涡流,却迟迟未散去,像在等新的召唤。
阮昼站在烂尾楼顶,用望远镜望巨圆,时间刻度——00:15。
“替声已发,洞在回应。”她低语,耳机里传来聂九罗倒数:
“14:59……14:58……”
6
录音棚,炎拓持续发声,每声“哇”都比前一声低,却更爆裂,像火雷滚过水底。
他掌心银线已爬至上臂中段,皮肤被灼得通红,却未起泡,像火在血管内自我约束。
林珑被固定在椅背,脸色由白转灰,呼吸渐弱——替声正在抽走她原有的频率。
聂九罗紧盯心率监测,60……55……50……
“再低就休克。”她抬头,与炎拓对视。
炎拓闭眼,最后一声音色骤变——
由婴儿啼哭转为成年男低嗓,带着火源独有的磁,像一声遥远的宣誓:
“我在这里。”
替声完成,电容麦红灯瞬间熄灭,隔音墙内陷入死寂。
7
巨圆上空,废鳞涡流突然停滞,像听见新指令。
下一秒,所有废鳞齐齐转向,朝录音棚方向飘去,速度越来越快,像被无形吸管抽走。
阮昼在楼顶看得分明,抬手按下遥控——
录音棚屋顶,一台隐藏大功率抽风机启动,风口涂满磷粉,瞬间形成反向气流。
废鳞被气流卷入,与磷粉相遇,自燃——
“轰!”
夜空炸起一团巨大火球,鳞粉燃烧,发出幽绿光,像给月亮套上诅咒。
火球持续十秒,废鳞尽数化为灰,被海风吹散。
阮昼抬眼,轻声道:“替声接收完毕,洞已误判。”
8
录音棚,炎拓脱力般后仰,坐倒在地,掌心银线终于停止爬升,却在他肱二头肌绕成一个完整“炎”字,像火烙徽章。
他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只余沙哑气音。
聂九罗上前,托住他下颌,检查声带——红肿,未撕裂,却充血严重。
她掏出急救凝胶,挤进他喉间,声音低而急:“别说话,留点给下半场。”
炎拓点头,额头抵在她肩窝,像把重量暂时寄存。
林珑被解开皮带,心率回升至70,脸色转回人类。
阮昼推门进来,把一件干净外套抛给炎拓:“替声成功,洞已放弃林珑频率,十五分钟内,把她藏进屏蔽箱。”
9
屏蔽箱是聂九罗提前准备的——铅层+铜网+消音棉,大小刚好容一人蜷缩。
三人把林珑放入,箱盖合拢瞬间,她睁开眼,目光空洞,却准确望向炎拓,声音极轻:
“谢谢……火。”
炎拓无声笑,嘴角扬起,却未发声,只抬手,比了个“OK”。
阮昼把箱推入录音棚地下暗室,室壁用海水与沙混合涂抹,能隔绝大部分声频。
箱门落锁,时间定格——00:29,替声计划,完成。
10
楼顶,废鳞灰烬被风吹尽,巨圆裂隙缓缓闭合,像吃饱的兽,懒洋洋合嘴。
阮昼站在边缘,长发猎猎,她抬手,把最后一枚兽哨碎片抛向夜空——
碎片旋转,落下,被一只夜鸟掠过,叼走。
她低头,看夜景灯火一点点亮起,像大地在回赠星空。
耳机里,传来聂九罗的声音,低而稳:
“炎局收工,全员存活。”
阮昼“嗯”了一声,抬眼望向更远的黑海,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主门试水失败,洞会暴躁。”
“下一轮,它亲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