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晨一点，海城旧港。
聂九罗把工作室的卷帘门一拉到底，铁片哗啦啦落下，像给世界按下静音。
门外只剩一盏钠灯，灯罩破洞，光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像垂死挣扎的月亮。
她抬腕看表——离“兽哨”响起已过十六小时，离阮昼说的“提前开门”只剩最后四十分钟。
腕上的血徽仍在微微发烫，像一枚被埋进皮下的警报器。
2
皮卡停在码头尽头，车厢里堆着六个汽油桶，桶壁用红漆喷了“DP”两个字母——炎拓说是“Deep Plan”的缩写，聂九罗却读成“盗火”。
炎拓本人蹲在船尾，正用旧帆布盖住一台改装马达，动作利落，像在包一具尸体。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额头的汗水黏住碎发，却笑得漫不经心：“船准备好了，你遗书写了？”
聂九罗把装备包扔进货舱：“我死了，你替我烧洞，一样。”
“听起来像殉情。”
“听起来像交易。”
炎拓挑眉，目光落在她身后——阮昼赤足走来，长发湿透，像刚从海底逆流而上。
3
阮昼手里提着一串铁灰色鳞片，每片指甲盖大小，边缘生倒刺，在灯下泛幽绿。
她把鳞片哗一声撒在甲板上，像撒一把旧钱币。
“‘牝’的巡路标。”她踢了踢，鳞片互相碰撞，发出婴儿啼哭般的轻响，“洞提前二十分钟开，它们比我们急。”
炎拓皱眉：“数量比我想的多。”
“因为不止一道门。”阮昼弯腰，两指夹起一片反转的鳞，背面竟刻着炎拓的姓——“炎”字笔画被火烧过，缺了最后一捺。
炎拓盯着那个残字，喉结滚了滚，像吞下一枚炭：“它们盯上我了。”
“不，是邀请。”阮昼把鳞片抛还给他，“火源体质，在它们菜单里属于头盘。”
聂九罗插话：“那就把火带上船，让它们提前买单。”
4
三人上船，马达低吼，像被掐住脖子的兽。
船离岸那刻，潮汐忽然逆涨，浪头拍向船尾，像有只手从水里抓住马达。
炎拓把油门一拧到底，船头翘起，像一把撕开黑布的刀。
阮昼站在船舷，背对船舵，双眸紧闭。
她在听——
风里有极细的“咯咯”声，像无数乳牙碰撞，那是“牝”的集体低语；
水下有更高频的“嘶——”，像钢丝快速抽过玻璃，那是洞门正在解压。
她伸手，比了一个“停”的手势。
炎拓立刻收油，船速骤降。
前方三十米，水面无端凹陷，形成一个直径十米的圆，水壁平滑，像被无形圆柱掏空。
圆心处，一道幽绿裂隙正缓缓撕开，边缘飘出磷火般的碎光。
5
聂九罗把红外望远镜递给炎拓：“门提前了。”
镜中，裂隙深处映出倒置的林珑——她被困在一枚巨大气泡里，双眼紧闭，手脚被银鳞丝缠成茧，像被提前封好的祭品。
炎拓低声骂句脏话，把望远镜扔回给聂九罗：“她还没死，但倒计时只剩十分钟。”
阮昼睁眼，瞳孔缩成针尖：“洞在逼我们跳。”
聂九罗把装备包拉开，露出三枚微型深水炸弹，冷光闪在眼底：“那就跳，但带礼物。”
阮昼却伸手按住她：“猎人第一条，不得主动把火带进巢。”
炎拓嗤笑：“规矩真多。”
“规矩保你全尸。”阮昼抬眼，与聂九罗对视，“把炸弹给我，你们救人，我守门。”
聂九罗沉默半秒，把炸弹推给她：“别死。”
阮昼笑，第一次露出犬齿：“猎人不会死，只会晚回家。”
6
船靠裂隙边缘，炎拓抛锚，锚爪却抓不到底——水下是空的。
他戴上防滑手套，冲聂九罗抬下巴：“一起？”
“一起。”
两人腰际扣上快锁绳，绳尾固定在船栏，绳长三十米，刚好够到气泡。
阮昼蹲在船头，把兽哨含进唇间，一声低低呜咽，像远雷滚过水底。
裂隙边缘的磷火瞬间停滞，像被按下暂停键。
“我只有三分钟。”她松开哨，呼吸间带着桂花香，“三分钟内，你们必须带人回船。”
聂九罗比了个“OK”，翻身落水，像一柄刀滑进黑绸。
炎拓紧随其后，入水前，他回头冲阮昼挑唇：“点火指令？”
阮昼把一枚打火机抛给他，机身刻着南山徽：“等你喊‘炎’，我就炸。”
炎拓收好火机，没入水中。
7
水下世界比夜空更黑，只剩裂隙幽绿光自下而上，像舞台底灯。
气泡悬在裂隙正中央，表面覆满银鳞丝，丝线上缀满微型倒钩，随水流轻轻摆动，像活物呼吸。
聂九罗先靠近，抬手欲劈，却被炎拓握住手腕。
他摇头，指了指自己掌心——那枚缺捺的“炎”字残鳞，此刻竟透出暗红，像被火烙。
炎拓示意：我来。
他五指贴上气泡，掌心残鳞与银鳞丝相触，发出“嗤”一声轻响，水底下竟冒起一串火泡。
银鳞丝遇火即缩，像被烫疼的触手，迅速退回裂隙深处。
气泡表面裂开一道缝，聂九罗趁机探手，把林珑拖出。
林珑浑身冰冷，脖颈动脉却跳得飞快，像被梦魇掐住。
8
回程刚游出五米，裂隙深处忽然传来婴儿集体啼哭——
“哇——哇——”
声波在水下形成可见涡流，把两人推得倒翻。
炎拓胸口一闷，耳膜刺痛，本能张嘴，气泡从唇边溢出。
聂九罗抓住他领子，把备用呼吸嘴塞进他唇。
下一秒，啼哭骤停，裂隙绿光转红，像通道切换了信号。
阮昼的声音透过水介质模糊传来——
“快！门要合！”
9
船上，阮昼把三枚深水炸弹捆成一束，点燃引信，却没有立刻掷出。
她在等一句“炎”。
水底下，炎拓把林珑推给聂九罗，自己回身，掌心对准裂隙，五指张开——
缺捺的“炎”字残鳞，此刻被火补全，最后一捺由烈焰写成。
他张口，无声，却有一串火泡升腾——
“炎——”
阮昼听见火语，把炸弹抛向裂隙中心，转身扑倒。
10
轰——
水下火光被瞬间吞没，紧接着，整片海面像被巨拳擂起，船体猛地一荡。
聂九罗与炎拓借爆炸冲击波，被掀回船边，快锁绳自动回卷，三人连人带林珑摔进甲板。
裂隙红光骤灭，水面凹陷迅速回弹，形成三米高浪，像巨兽合嘴。
阮昼爬起，把兽哨捏碎，碎片撒进浪里：“第一道口，关了。”
她回头，看见聂九罗正给林珑做心肺复苏，炎拓半跪在一旁，满头水，却直愣愣盯着自己掌心——
那枚残鳞被火补全后，竟变成一枚小小“炎”字徽章，烙进皮肉，像被洞反赠的礼物。
阮昼蹲到他面前，两指夹住那枚“炎”徽，低声道：
“恭喜，你现在也是猎物名单上的VIP。”
炎拓抬眼，水珠顺着睫毛滴落，他却笑得肆意：
“VIP好，有专属座位。”
聂九罗抬头，与他对视，火光在水面远处映出长长一道红，像给黑夜缝了条新伤口。
她忽然伸手，握住炎拓腕骨：“VIP要收门票，门票是我。”
炎拓愣半秒，掌心反握，把她的手连同那道银线一起包进火里：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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