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船回旧港,天快亮了,海面却像被墨汁搅浑,浪头一层层叠上码头,像要把所有痕迹吞掉。
炎拓把林珑扛上皮卡后座,女孩还在昏迷,呼吸浅得像猫,脖颈银鳞丝留下的勒痕已转成青紫。
他拉车门,动作很重,车门“砰”一声,像给黑夜补了枪。
聂九罗从后照镜里看他:“轻点,她还有心跳。”
“心跳不等于活着。”炎拓抹了把脸,水珠甩到仪表盘,“洞在她脑子里留了门,我们关得了物理裂隙,关不了精神通道。”
2
阮昼坐在货箱边缘,正用匕首尖挑自己掌心的旧疤。
刀尖一挑,血珠滚出,她反手抹在兽哨碎片上——碎片立刻浮起一层暗红雾,像被重新激活。
“精神通道也能关。”她抬眼,目光穿过码头尽头的灰雾,“只要找到她听见的第一声‘牝’,再让那声源永远闭嘴。”
聂九罗皱眉:“你要回她记忆?”
“不是我,是我们。”阮昼把碎片抛给炎拓,“火能烧裂隙,也能烧回声,你点火,我指路。”
炎拓接住碎片,指腹被锋口割破,血雾瞬间吸进骨面,像渴极的兽。
他低声骂句脏话,却把碎片握得更紧:“怎么烧?”
“先让她做梦,再让她在梦里听见更大的火。”阮昼跳下货箱,赤足踩进水泥地的积水,“猎人叫‘回梦’,你们叫‘催眠’,原理一样——把第一声‘牝’引出来,我用兽哨逆吹,让它反噬。”
聂九罗沉默两秒:“失败呢?”
阮昼抬眼,瞳孔在路灯下像碎冰:“失败她就永远留在洞的回声里,当下一任哨兵。”
3
二十分钟后,旧港仓库。
卷帘门拉下,钠灯重新亮起,黄光把空间压成一只闷罐。
林珑被平放在折叠床上,手腕脚腕扣上绝缘带,额头贴满电极片。
炎拓把一台便携式脑电仪推过来,屏幕蓝光跳闪,像不安的心脏。
聂九罗调低灯温,声音也跟着低下来:“我来主导催眠,你负责火引。”
炎拓卷袖子,露出右臂内侧一道旧灼疤——那是他第一次被洞拖进去时留下的,形状像一枚扭曲的“门”字。
他把电极片贴到自己太阳穴,另一边连到林珑,形成闭环:“我陪她一起进梦,火引在我这边点。”
阮昼站在床尾,嘴里含一片兽哨碎片,像含着刀:“三分钟内,我会吹哨,哨声一响,你们必须找到声源,并让它发出更大音量的火,烧掉它。”
“倒计时开始。”
聂九罗按下录音笔,低柔嗓音滑进空气——
“林珑,听我的声音,慢慢下沉……”
4
催眠轨道比想象顺滑,三十秒,林珑脑电进入θ波段。
炎拓同步闭眼,呼吸频率自动对齐,像被隐形绳系住。
黑暗里,他看见自己站在一片倒置的海面,脚下是天空,头顶是浪。
远处,婴儿啼哭一声接一声,像坏掉的八音盒。
他循声走,每一步,脚下就燃起一簇火,火却不向上烧,而是朝下舔,把天空烧出一个个焦黑的洞。
哭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一扇青铜门前,门缝被银鳞丝缠满,丝线上悬着一枚小小摇篮。
摇篮里,没有婴儿,只有一片不断鼓动的“牝”鳞,鳞面映出炎拓自己的脸——
脸在哭,嘴角却裂到耳根,像被外力撕大。
5
现实里,聂九罗盯着脑电屏幕,两条曲线——林珑与炎拓——已完全重合。
她低声引导:“找到声音,放大它。”
梦里,炎拓抬手,掌心那枚“炎”徽发出暗红亮,火沿臂骨爬向指尖,凝成一把火匕。
他挥匕,银鳞丝被火舌卷住,发出尖叫,像猫被踩尾。
摇篮剧烈晃动,鳞面粉碎,露出底下真正的声源——
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兽哨碎片,缺口处正发出“哇——哇——”婴儿哭声。
炎拓认出,那是阮昼白天捏碎的兽哨残片,被洞偷走,反向植入林珑梦境。
他深吸一口气,把火匕倒转,刃尖对准自己掌心——
火源最旺的地方,是血。
他一刀划下,血珠滚落,遇火即爆,轰一声,火团吞掉摇篮,连同哭声一起撕成红灰。
6
现实里,脑电仪发出尖锐警报,林珑心率飙到一百八,血压陡降。
聂九罗果断按下反向唤醒键,声音提高:“三、二、一——回来!”
梦里,炎拓被火浪掀翻,脚下一空,整个人坠进自己烧出的黑洞。
坠落的最后一秒,他听见阮昼的哨声——
不是白天的高频,而是极低沉的“呜——”,像远古战船进港。
哨声掠过,火浪倒卷,哭声被彻底掐断。
7
仓库,林珑全身剧烈抽搐,绝缘带被拉得咯吱响。
阮昼拔下嘴里碎片,一步上前,咬破自己指尖,血点按在林珑眉心。
血点落下的瞬间,抽搐停止,脑电曲线回归正常。
炎拓猛地坐起,大口喘气,掌心那道新割的伤口已被火灼成焦黑,却不再流血。
他低头,看见掌心里多了一枚更小的“炎”徽,像被火回赠的第二道门票。
聂九罗扶住他肩膀:“成功?”
炎拓咧嘴,笑得比哭难看:“哭声没了,但洞给我留了回音。”
他抬手,把掌心亮给阮昼:“VIP升级成VVIP?”
阮昼眯眼:“是好也是坏——下一次开门,洞会优先找你点火。”
8
林珑缓缓睁眼,目光空洞,却准确落在聂九罗脸上,声音沙哑:“我听见你们烧掉了我的孩子。”
聂九罗愣住。
林珑眼角滑下一滴泪,却带着笑:“谢谢你们,那孩子……本来就不是我的。”
她再次闭眼,呼吸平稳,像终于从一场漫长的孕梦里醒来。
仓库陷入短暂安静,只有脑电仪发出规律的“滴——滴——”
像替谁倒数,又像替谁新生。
9
炎拓打破沉默,声音低却稳:“下一步?”
阮昼把染血的兽哨碎片抛进空汽油桶,发出轻脆回响:“下一步,让洞也做噩梦。”
她抬眼,目光穿过卷帘门缝隙,外面天已微亮,却像被火提前烧穿,透出暗红。
“今晚,”她轻声道,“我们带着火,去给它点颜色。”
聂九罗把腕上的血徽亮给两人看,徽记比昨夜更亮,像回应。
“猎人、火、骨——”
她伸手,三人手掌再次叠在一起。
“让洞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