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来了,不合时宜的来了。
“车来了,”林暮雨说。
“嗯,”叶知秋点点头,“下周文学社见。”
“下周见。”
林暮雨上了车,刷了卡,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车子启动时,他透过车窗看见叶知秋还站在原地,目送公交车离开。路灯的光落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像一幅油画,美得不真实。
车子转弯,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林暮雨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今天发生的一切在脑海里回放:文学社,朗读,叶知秋的注视,她的肯定,还有那段并肩走过的路。一切都像梦一样。
但书包里那本笔记本的重量提醒他,这不是梦。
他在下一站下了车,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那家“清风书店”。他想再感受一下那个空间,那个给了他灵感的旧书店。
书店里灯火昏黄,陈老板果然坐在柜台后,戴着那副用胶布缠着镜腿的老花镜,在看一本线装书。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安静得能听见旧时钟的滴答声。
“陈爷爷。”林暮雨打招呼。
老人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才笑起来:“是小雨啊,好久没来了。”
“最近学校有点忙。”
“忙好,忙好,”陈老板放下书,“今天想看什么书?”
“随便看看。”
林暮雨在书架间慢慢走着,手指拂过那些泛黄的书脊。这里有太多故事,太多时光,太多被遗忘的人生。他突然想,如果有一天,他也能开一家这样的书店,每天修补旧书,接待偶然走进来的客人,听他们讲自己的故事,那该多好。
但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秒,就被现实压下去了。开书店需要钱,需要店面,需要进货——而这些他都没有。他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生的儿子,妈妈开花店,爸爸是普通职员。他们的生活平凡而温馨,但也仅此而已。
他想起叶知秋。想起她说“我家的车在西门等我”。想起她提起母亲时的神情。想起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和从容。
他们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
从书店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林暮雨慢慢往家走,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既为今天的一切感到兴奋,又为那种清晰的“界限感”而感到隐隐的失落。
快到家时,手机响了。是李通。
“喂?暮雨,你到家了吗?”
“快了,怎么了?”
“那个……”李通的声音有些犹豫,“今天在文学社,我看你和叶知秋聊得挺好的。”
林暮雨心头一跳:“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李通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暮雨,你是我兄弟,我得跟你说实话。叶知秋……她挺好的,真的,有气质,有才华,人也和善。但是……”
他停顿的时间太长,林暮雨忍不住问:“但是什么?”
“但是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李通终于说了出来,声音很低,但很清晰。
林暮雨停下脚步。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躺在人行道上。
“我知道你可能会不高兴,”李通继续说,“但我爸以前说过一句话:人要知道自己站在哪块地上。叶崇山是什么人?咱们市的首富,省政协委员,电视上的人物。叶知秋是什么人?叶氏集团的千金,将来要继承亿万家产的。你呢?我这么说你别生气——你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这种差距,不是写几篇小说、读几首诗就能填平的。”
林暮雨没有说话。他握着手机,指尖冰凉。
“我不是说她不好,也不是说你配不上她,”李通急了,“我就是……怕你受伤。那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再怎么和善,骨子里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他们的路早就铺好了,上什么大学,做什么工作,嫁什么人……都是计划好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林暮雨终于开口,声音很平静。
李通松了口气,又有些不安:“你生气了吗?”
“没有,”林暮雨说,“你说的是实话。”
“那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林暮雨重复,“谢谢你,李通。真的。”
挂断电话后,林暮雨在原地站了很久。夜风吹过来,带着深秋的凉意,穿透校服,直抵皮肤。他抬头看天空,城市的夜空看不到星星,只有朦胧的月光和远处霓虹灯的光污染。
李通说得对。他和叶知秋之间,确实隔着一道看不见但坚不可摧的墙。那不是性格的差异,不是兴趣的不同,而是阶级的鸿沟,是出生就注定的、无法跨越的界限。
就像他写的那篇小说里,旧书店的老板和逃婚的钢琴师。雨停了,她就会离开,回到她的世界去。而他,只能留在那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里,继续修补旧书,等待下一个躲雨的人。
这才是现实。
林暮雨继续往家走。花店的灯还亮着,妈妈正在给最后一批客人包花。透过玻璃窗,能看见她微微佝偻的背影和熟练的动作。爸爸应该在厨房准备晚饭,系着那条可笑的小碎花围裙。
这是他的世界。平凡,真实,温暖。
他推开门,风铃叮当作响。
“小雨回来啦?”妈妈抬起头,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但笑容是真心的,“今天怎么这么晚?”
“学校社团活动。”林暮雨放下书包,“我帮你。”
“不用不用,马上就好了。你去洗手,准备吃饭。”
晚饭时,林暮雨表现得一切正常。他讲了文学社的事,讲了何老师,讲了朗读自己的作品,但没有提叶知秋。父母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眼里有骄傲的光。
“何老师可是大作家,”爸爸说,“能得到他的肯定,不容易。”
“我们小雨就是有才华,”妈妈给他夹了块排骨,“多吃点,最近都瘦了。”
林暮雨低头吃饭,眼眶有点热。他想起李通的话,想起那道无形的界限,然后想起父母脸上朴实的笑容。是的,他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但他有爱他的父母,有温暖的家,有李通这样的兄弟,还有一支能写下心中世界的笔。
这已经足够好了。
晚饭后,他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打开台灯,摊开笔记本。今天经历的一切在脑海里翻腾,他需要写下来。
笔尖在纸页上悬停,然后落下:
“界限。什么是界限?是看得见的墙,还是看不见的鸿沟?是出生的门第,还是心灵的隔阂?”
他停下来,看着这些字,然后轻轻划掉了。
太直白了。何老师说,有时候不说破比说破更有力量。
他翻开新的一页,重新开始写。这次,他写的是文学社的午后,写斜射进活动室的阳光,写尘埃在光柱中浮动的轨迹,写朗读时手心的汗,写那些专注倾听的眼睛。
写到他读的那个片段时,他停住了。笔尖在“雨总会停的,但有些相遇一旦发生就再也无法假装没有发生过”这句话下面划了条线。何老师说得对,这句太直白了。
他想了想,把它改成:
“雨还在下。他不知道这场雨会下多久,也不知道雨停后,她会走向何方。但在这一方被书香和时光浸透的空间里,在檐水永不止息的滴答声中,两个陌生人的生命轨迹短暂地交汇,像夜空中偶然擦肩而过的两颗星,光芒相触的瞬间,宇宙记住了。”
这样好多了。
他继续写,写到活动结束,写到和叶知秋并肩走过的路,写到她说“孤独不一定是伤感的”,写到公交站台的路灯光,写到她目送车子离开的身影。
但没写李通的那通电话。没写那道看不见的界限。
有些东西,不需要写在纸上,已经刻在心里了。
写到深夜,他累了,合上笔记本。窗外的城市已经沉睡,只有远处偶尔传来车声,像夜的叹息。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叶知秋站在文学社窗边的样子。阳光,尘埃,诗集,垂下的碎发,还有抬起头看他时,眼睛里那种找到同类的光。
然后他想起李通的话:“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两个声音在脑海里打架,一个说“但那又怎样”,另一个说“认清现实”……
第二天林暮雨在校刊编辑部门口站了很久。
手中握着三页稿纸,是他写的小说。故事叫《第十一片落叶》,写一个男孩每天为女孩收集一片梧桐叶,在叶子上写一句话,夹在她的书本里。到第十一天时,女孩终于回头,在落叶背面用铅笔写了四个字:“我收到了。”
这个故事的男主角叫林穆,女主角叫叶秋。
林暮雨知道这太明显了,明显到近乎莽撞。但某种执念让他坚持这样写——如果不把那些隐晦的心事藏在文字里,他怕自己会像憋不住气的潜水者,在某一天突然浮出水面,把一切都说得太明白。
编辑部的门开着,里面传来键盘敲击声和低低的讨论。校刊主编是高三的杨学姐,戴着黑框眼镜,看到林暮雨时眼睛一亮。
“林暮雨?何老师推荐过你,说你的文章可以上校刊。”学姐接过稿纸,快速浏览,“《第十一片落叶》……很细腻。下期就可以发,放在散文小说栏目。”
“谢谢学姐。”林暮雨松了口气,又有些忐忑。
“对了,”学姐抬头看他,“女主名字需要改吗?叶,在咱们学校有点敏感。”
林暮雨的心跳漏了一拍:“敏感?”
“叶氏集团给学校捐过图书馆啊,你忘了?姓叶的学生不多,大家自然会联想到那位。”学姐推了推眼镜,“当然,不改也没关系,文学作品嘛。我只是提醒一下。”
“不改了。”林暮雨说,声音很轻但坚定。
走出编辑部时,午后的阳光正好。梧桐叶在风中翻飞,像无数金色的蝴蝶。林暮雨仰起头,看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点。他想,如果叶知秋看到这篇小说,会怎么想?会生气吗?会觉得被冒犯吗?还是会像故事里的女孩一样,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用铅笔写下回应?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有些话必须说,哪怕是通过最曲折的方式。
第二天午休,李通拿着刚发行的校刊冲进教室,啪一声拍在林暮雨桌上。
“暮雨!你上校刊了!”他的声音大得全班都听得见。
几个同学围过来。林暮雨的脸瞬间红了,他想把校刊收起来,但李通已经翻开那一页,大声朗读起来:“《第十一片落叶》,作者:高二(二)班林暮雨……”
“别念了。”林暮雨小声说。
李通却读得津津有味,直到读到男女主角的名字时,他顿住了。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暮雨。
“林穆,叶秋?”李通压低声音,“你这也太明显了吧?”
“只是巧合。”林暮雨移开视线。
“巧合个屁!”李通把校刊合上,拉着林暮雨走出教室,一直走到无人的楼梯拐角,“暮雨,我知道你喜欢她,但是这样……万一被好事者传谣言怎么办?叶知秋是什么身份?你是不知道学校里多少人盯着她?”
林暮雨靠在墙上,冰凉的瓷砖透过校服传来寒意。他看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沉默了许久。
“我只是想写点东西。”最后他说。
“写东西可以,但能不能含蓄点?”李通挠挠头,努力组织语言,“你看那些大作家,写感情都是拐弯抹角的,谁像你这样直接往上凑啊?换个姓不行吗?王赵张李,陆何郑华,那么多姓。”
林暮雨不说话。李通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你难受。但现实就是这样,咱们得小心点。你想想,要是有人拿着这篇小说去叶知秋面前说三道四,她会怎么想?你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这句话击中了林暮雨。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我知道了。”他说。
那天放学后,林暮雨去了编辑部。学姐正在排版下一期内容,看到他有些意外。
“怎么了?稿子有问题?”
“学姐,”林暮雨低着头,“以后我的小说,主人公不用林和叶了。可以用……其他的姓。”
学姐看着他,眼神里有种了然,但什么都没问,只是点点头:“好。”
从那天起,林暮雨开始了他的“三十篇计划”。
每天一篇短篇小说,每篇不超过一千字,发表在每周一期的校刊上。既然不能直白地表达,那就用最曲折的方式——每一天,他都为叶知秋写一个故事,故事里的男女主角有着各种各样的姓氏,各种各样的相遇,各种各样的遗憾或圆满。
但每个故事里,都有雨的意象。有时是蒙蒙细雨,有时是倾盆暴雨,有时是夜半的骤雨,有时是清晨的朝雨。雨是林暮雨的名字,也是他为自己创造的、与叶知秋隐秘相连的符号。
第二篇叫《雨夜咖啡馆》,男主角姓王,女主角姓赵。他们在深夜的咖啡馆相遇,窗外大雨如注,两人分享同一把伞离开,伞是蓝色的,有白色碎花。
校刊发行那天,林暮雨提前半小时到校,在图书馆的报刊架上放了一本,翻到他那页。然后他躲在书架后面,看着叶知秋如常走进图书馆,拿起校刊,翻看,停顿,目光在那篇小说上停留了很久。
她没有抬头寻找谁,只是静静读完,然后从包里取出铅笔,在校刊的空白处写了什么。
林暮雨的心跳如擂鼓。
等叶知秋离开后,他走到报刊架前,拿起那本校刊。铅笔字很轻,像怕惊扰什么,写在小说的右下角:“伞的颜色很温柔。”
就这一句。没有署名,没有更多。但林暮雨捧着校刊,在晨光初照的图书馆里,站了很久很久。
从那天起,他们的“纸上对话”开始了。
第三篇《图书馆的偶遇》,男主角姓华,女主角姓刘。他们在书架间同时伸手去拿同一本书,指尖相触的瞬间,窗外开始下雨。
叶知秋的评语:“有点老套,但故事不错。”
第四篇《遗失的笔记本》,男主角姓卢,女主角姓楚。女孩在雨中遗失了一本写满心事的笔记本,男孩捡到后,每天在笔记本里夹一片不同的叶子。
评语:“梧桐叶比银杏叶更适合这个故事。”
第五篇、第六篇、第七篇……林暮雨写雨中骑单车的少年和等公交的少女,写屋檐下躲雨的陌生人和共享的耳机,写隔着雨幕对视的两个窗口,写一把在失物招领处等待了三个月的伞。
每一天,他都在故事里藏一点小心思——有时是叶知秋说过的话,有时是她提到过的书,有时只是她某天衣服的颜色,她发梢别着的发卡样式。
而每一天,叶知秋都会在校刊上留下铅笔的痕迹。有时是一句点评,有时是一个问题,有时只是简简单单的“喜欢”或“感动”。
这些评语越来越长,也越来越私密。
第十篇时,她写:“昨天真的下雨了,我带了那把蓝色的伞。”
第十五篇时,她问:“如果雨永远不停,故事里的人会不会更勇敢?”
第二十篇时,她写道:“妈妈问我最近为什么总看校刊,我说因为有个同学写得很好。她笑了,说年轻时也有人为她写过诗。”
林暮雨把每一本校刊都小心收藏起来,放在一个铁盒里。夜深人静时,他会打开台灯,一遍遍读那些铅笔字,想象叶知秋写下它们时的样子——是在图书馆安静的角落?是在回家路上的车内?还是在她那间可以看见整个城市灯火的房间里?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些字句是他十七岁生命里最珍贵的宝物。
李通看着林暮雨每天熬夜写作,眼睛下的黑眼圈越来越重,忍不住说:“你何必呢?写一篇就行了,写三十篇,不累吗?”
林暮雨摇摇头,笔下不停:“不累。”
他是真的不累。每一次创作,都是与叶知秋的一次对话;每一个故事,都是他无法说出口的心事的投影。写作成了他呼吸的方式,成了他与这个世界、与那个可望不可即的女孩唯一的连接。
何洛华老师也注意到了这个系列。有一次文学社活动后,他叫住林暮雨。
“三十篇雨的故事,”何老师说,眼镜后的眼睛锐利而温和,“很有毅力的创作计划。不过暮雨,写作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也不是为了打动谁。写作首先是对自己诚实。”
林暮雨点点头:“我明白,何老师。”
“你真的明白吗?”何老师看着他,“你在为谁写作?”
这个问题让林暮雨僵住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何老师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们把心事藏在文字里,以为足够安全。但文字是有生命的,它会自己寻找读者,也会暴露写作者最深的秘密。”
他拍了拍林暮雨的肩:“继续写吧。但记住,无论为谁而写,最终都要回到自己这里。”
那天晚上,林暮雨写了第二十五篇故事,《雨中的口琴声》。男主角姓秦,女主角姓陆。男孩在雨天的桥洞下吹口琴,女孩每天经过都会停留片刻。他们从未交谈,直到有一天,女孩在男孩面前放下一把伞,伞下压着一张纸条:“明天还在这里吗?”
写到这里时,林暮雨停下笔,看向窗外。秋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窗,蜿蜒出一道道水痕。他想起了何老师的话——你在为谁写作?
他是在为叶知秋写作,但更是在为自己写作。为那些无法言说的悸动,为那些深夜辗转的思念,为那个在雨中撑着蓝色碎花伞的女孩,也为这个在梧桐树下默默书写的自己。
第二十六天,第二十七天,第二十八天……
林暮雨的故事在校园里悄悄流传开来。有女生在课间讨论:“校刊上那个写雨的作者是谁啊?写得真好。”有男生嗤笑:“酸溜溜的,整天情情爱爱。”但更多人在每周一拿到校刊时,会习惯性地翻到那一页,看看今天又是什么关于雨的故事。
叶知秋的评语也越来越长。有时她会分享自己的感受,有时会提出修改建议,有时会问一些关于创作的问题。林暮雨从不直接回应,但在下一篇故事里,他会巧妙地回答——通过情节的安排,通过人物的选择,通过那些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隐喻。
这是一种隐秘的默契,一种无需言明的对话。就像两个人在雨夜的两端,各自点亮一盏灯,虽然不能相聚,但知道对方也在光中。
第二十九天,林暮雨写了《最后一滴雨》。男主角姓郑,女主角姓丘。故事很短,只有五百字:雨停了,男孩站在初晴的天空下,手中握着三十天来收集的雨滴——每一滴都装在小玻璃瓶里,贴着日期标签。第三十瓶是空的,他在标签上写:“今天没有雨,所以这瓶装的是想念。”
校刊发行的前一晚,林暮雨整夜未眠。他坐在书桌前,窗外月华如水,梧桐的影子在墙上摇曳。铁盒里已经装了二十九本校刊,每一本都有叶知秋的铅笔字。明天就是第三十篇,是他这个计划的终点。
他应该写什么呢?一个圆满的结局?一个开放的留白?还是继续那种淡淡的、永恒的遗憾?
笔尖悬在纸页上方,久久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