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然攥着那封泛黄的信封，指尖几乎要将脆弱的纸张捏碎。风雪裹着寒意钻进衣领，她却浑然不觉，只盯着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迹——当年他写给她的信，字迹总是挺拔有力，唯独这封，笔画间带着明显的颤抖，像是写字人的心绪般慌乱无措。
她没有立刻拆开，而是抬头看向陆承宇。他依旧扶着拐杖站在原地，花白的头发上积了薄薄一层雪，眉眼垂落，避开了她的目光，只盯着自己覆着冻疮的手背。那双手，曾经能轻松将她举过头顶，能在雪地里为她堆出最可爱的雪人，如今却布满皱纹与伤痕，连握紧拐杖都显得有些吃力。
“为什么现在才给我？”林舒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陆承宇咳嗽了几声，胸口微微起伏，像是耗尽了力气。“这些年，我一直把它带在身上，”他顿了顿，声音沙哑得厉害，“想寄，又怕打扰你；想见，又没脸见你。直到今天……”
话音未落，一段回忆突然闯入林舒然的脑海。也是这样的雪天，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傍晚，他们坐在松花江畔的长椅上，他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信誓旦旦地说：“舒然，等录取通知书下来，我就写一封信给你，把这辈子的承诺都写进去。”那时的他眼里有星光，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像碎钻般耀眼。
可眼前这封信，终究不是当年许诺的那封。
林舒然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信纸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被岁月晕开了些许，却依旧清晰可辨。“舒然，见字如面。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去绥芬河的火车上了。爸的病突然加重，家里实在撑不下去了，我必须去边境做点生意，赚医药费……”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泪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对不起”三个字。记忆与现实在此刻交织，她想起当年收到他失踪消息时的崩溃，想起在北京求学时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想起每次看到梅花扣时心口的钝痛。而信里的他，字里行间都是挣扎与不舍，“我多想带你去北京，多想和你白头偕老，可我不能拖累你……”
“这些年，你就是靠着这些话，熬过那些日子的吗？”林舒然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看着眼前这个苍老的男人，心疼与怨怼交织在一起。
陆承宇的肩膀猛地一震，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我知道，说这些都晚了，”他声音哽咽，“可我欠你一个解释。”他想伸手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我后来听说你在北京过得很好，有了体面的工作，身边有了合适的人，我就不敢再出现了。”
雪越下越大，落在两人的肩头，将彼此的发梢染得更白。他们站在原地，近在咫尺，却像是隔着万水千山。那些未说出口的思念，那些藏在心底的遗憾，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真相，都在这漫天飞雪中悄然发酵，化作难以言说的拉扯与怅惘。
林舒然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大衣内侧的口袋，与那枚梅花扣贴在一起。“陆承宇，”她轻声说，“有些债，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还清的。”
他看着她，眼里满是愧疚与绝望，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能说出一句话。风雪中，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两条永远无法交汇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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