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耀文深夜探视的痕迹,像一滴浓墨坠入清水,在蔚瑾心底无声地晕染开,再也无法恢复最初的澄澈。第二天清晨,当她在鸡鸣声中醒来,望着房梁上被晨曦勾勒出的柔和光斑时,那份昨夜悸动的余温,依旧清晰地熨帖在胸口。
她起身,看向自己的手背。红肿已经消退大半,只留下一片浅淡的粉色,药膏的痕迹还在。她小心地洗漱,换好衣服,推开西屋的门。

刘耀文已经在院子里了,正就着木盆里的清水刮胡子。他微微仰着头,下巴上涂着白色的肥皂沫,手里拿着一个老旧的、刀片闪着寒光的剃须刀,动作熟练而利落。晨光落在他凸起的喉结和线条清晰的下颌线上,水珠顺着他小麦色的脖颈滑落,没入微微敞开的旧汗衫领口。
听到开门声,他侧过头,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她的手上。
刘耀文“还疼么?”
他问,声音带着晨起特有的微哑。
蔚瑾摇摇头,将手背抬起来给他看:
蔚瑾“好多了。”
刘耀文仔细看了一眼,似乎确认无碍,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转回头继续刮胡子。肥皂沫被他锋利的刀片刮去,露出光洁的下巴和两腮,整个人顿时显得清爽硬朗了许多。他用水冲净脸,用毛巾胡乱擦了一把,额前的短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
早饭是简单的玉米糊糊和昨晚剩下的贴饼子。两人对坐吃饭,气氛与往日似乎并无不同,但蔚瑾总觉得空气里飘浮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刘耀文依旧吃得很快,沉默寡言,只是在她伸手去拿饼子时,目光会不自觉地追随她手背的微动。
吃完饭,刘耀文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出门,而是坐在桌边,用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粗糙的桌面。
刘耀文“今天,”
他开口,语气有点不自然,像是在斟酌词句,
刘耀文“……不去后山了。院墙有几处松了,得修。你……”
他顿了顿,看向蔚瑾,
刘耀文“要是没事,就在旁边递递东西。”
蔚瑾心里微微一动。他是在邀请她,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让她参与他的“领地”建设。她点点头:
蔚瑾“好。”
修院墙的活计比下地更需要力气和技术。刘耀文从杂物间搬出早就备好的青砖、水泥和沙子,在院子角落开始和灰。他脱掉了外套,只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背心,露出整条肌肉线条流畅有力的手臂。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汗水很快沁出来,沿着他紧绷的肱二头肌和清晰的小臂肌肉沟壑蜿蜒而下。
他干活的样子,有种全神贯注的、近乎虔诚的投入。铲沙,倒水泥,加水,然后用一把厚重的铁锹开始搅拌。手臂的肌肉随着用力而贲张隆起,背脊的线条绷紧,汗水将背心紧紧贴在后背,勾勒出宽阔的倒三角和脊柱深邃的沟壑。每一次挥动铁锹,都带着一种沉稳而充满原始力量的美感。
蔚瑾在一旁看着,帮他递水,递砖,递抹泥板。她尽量不去打扰他,只是安静地观察。这个男人,沉默,粗糙,却把他所有的专注和力量,都倾注在这最具体、最实在的生活劳作里。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鬓角和紧抿的唇线,一种混合着钦佩、心疼和更深层悸动的情绪,在她心间悄然生长。
和好了灰,刘耀文开始砌墙。他先检查松动的旧砖,用瓦刀小心地敲掉周围已经风化的灰浆,将旧砖取出,清理干净基底,然后抹上新灰浆,将新砖一块块严丝合缝地砌上去。动作精准,利落,带着一种长期劳作形成的、近乎本能的娴熟。
刘耀文“给。”
蔚瑾将一块形状规整的青砖递到他手边。
刘耀文伸手接过,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一起。他的指尖沾着湿凉的水泥灰浆,触感粗粝,却带着灼人的温度。蔚瑾的心跳漏了一拍,抬眼看他。他正专注于手上的砖块,侧脸线条绷得很紧,耳根处却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他没看她,也没说话,只是接过砖,稳稳地砌上墙头,用瓦刀敲实,刮去多余的灰浆。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触碰从未发生。
但蔚瑾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指尖传递来的,不仅仅是温度和粗粝,还有一种无声的、紧绷的电流,在两人之间极快地窜过。
临近中午,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不是雨前那种均匀的阴沉,而是大片大片乌沉沉的云,从西北方向的山峦后面急速涌来,带着一种不祥的压迫感。风也骤然变大,卷起地上的沙尘和落叶,打着旋儿,抽打着院里的草木,发出呜呜的声响。
刘耀文停下手中的活计,直起身,眯着眼望向天际。他的脸色沉了下来,眉头紧锁。
刘耀文“要变天了。”
他沉声道,语气带着一种常年与自然打交道的人特有的笃定和警惕,
刘耀文“不是一般雨,怕是雷暴。”
话音刚落,远处天际便传来沉闷的、滚滚而来的雷声,像是巨兽在云层深处咆哮。风更烈了,吹得人几乎站不稳。
刘耀文“快,收东西!”
刘耀文当机立断,将手里的瓦刀一扔,开始迅速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工具和砖块。
蔚瑾也反应过来,连忙帮忙。两人手脚麻利地将水泥、沙子用塑料布盖好,砖块摞到墙角用雨布遮住,工具收回杂物间。刚刚收拾停当,豆大的雨点就夹杂着冰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雨幕密集得几乎看不清几步外的景物。雷声在头顶炸响,震得人耳膜发麻,闪电像银色的鞭子,撕裂厚重的云层,惨白的光一次次照亮在狂风中疯狂摇曳的树木和瞬间积起水洼的院子。
刘耀文“进屋!”
刘耀文一把抓住蔚瑾的手腕,拉着她就往堂屋跑。他的手心滚烫,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跑进堂屋,关上厚重的木门,世界顿时被隔绝在外,只剩下狂暴的雨声、冰雹砸在瓦片上的噼啪声和震耳欲聋的雷鸣在耳边轰鸣。屋子里光线昏暗,只有偶尔的闪电瞬间照亮屋内简陋的陈设和彼此惊魂未定的脸。
蔚瑾喘着气,刚才跑得急,加上这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心还在胸腔里怦怦乱跳。刘耀文松开了她的手腕,但并没有立刻退开,而是就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带来一种奇异的压迫感和……安全感。
他低头看着她,目光在她微微苍白的脸上巡视,似乎在确认她是否被吓到。
刘耀文“没事吧?”
他问,声音在雷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异常清晰。
蔚瑾摇摇头,刚要说话,一道格外刺眼的闪电划过,紧接着是一声几乎就在屋顶炸开的惊雷!
“轰——咔!”
蔚瑾从未经历过如此近距离的炸雷,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往前一扑,额头抵在了刘耀文坚实的胸膛上。双手也本能地抓住了他腰侧的衣服。
刘耀文的身体瞬间僵住,随即,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抬起双臂,将她整个人圈进了怀里。他的手臂结实有力,胸膛宽阔温热,带着汗水和雨水混合的气息,还有他身上那种独特的、令人安心的味道,严严实实地将她包裹。
蔚瑾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所有的声音——雷声、雨声、冰雹声——都退成了遥远的背景。世界里只剩下他胸膛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和他身上灼人的体温。她的脸埋在他汗湿的、微微粗糙的背心里,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和呼吸的微促。
他的手掌,一只按在她的后背上,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滚烫的温度和微微的力道;另一只,则轻轻环住了她的肩膀,带着一种笨拙却坚定的保护姿态。
两人就这样站在昏暗的堂屋中央,在窗外肆虐的雷暴中,紧紧相拥。时间仿佛静止了,又仿佛被这狂暴的天气撕扯得无限漫长。
蔚瑾能感觉到自己脸颊滚烫,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喉咙。她能感觉到刘耀文身体的僵硬,以及那僵硬之下,同样激烈的心跳。他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有些粗重。
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紧密相贴的身体,传递着无声的、汹涌澎湃的情绪。恐惧,依赖,还有那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雷暴彻底撕开伪装的、再也无法忽视的渴望与悸动。
刘耀文的环抱,起初还有些僵硬和试探,渐渐地,那力道却一点点收紧,将她更紧地按向自己。他的下巴轻轻抵在了她的发顶,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低、极沉的叹息,像是无奈,又像是某种终于放弃抵抗的认命。
他的手指,原本只是虚虚地搭在她肩头,此刻却慢慢收拢,指腹带着厚茧,无意识地、轻轻地摩挲着她肩胛骨的位置。那粗粝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像带着细小的电流,让蔚瑾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栗了一下。
她抓着他腰侧衣服的手,也无意识地收紧,指尖陷入他紧实的腰肌。这个动作似乎刺激到了刘耀文,他环抱着她的手臂猛地又是一紧,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窗外的雷声渐渐远去,雨势却依然磅礴,哗啦啦地冲刷着天地。堂屋里光线依旧昏暗,两人的呼吸声在雨声的间隙里,显得格外清晰,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刘耀文终于极其缓慢地、带着万般不舍似的,松开了怀抱。他的手臂垂落身侧,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拥抱她的触感和温度。他退开半步,低头看着她。
蔚瑾也抬起头,脸颊绯红,眼睫上还沾着刚才惊吓时未干的湿气,眼眸在昏暗中却亮得惊人,像落入了星子。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里相遇,胶着。空气里弥漫着雨水的湿气、泥土的腥气,和他们之间那种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滚烫而暧昧的气息。
刘耀文的喉结再次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望着她,那眼神如同窗外的暴雨,激烈,深沉,席卷一切,又如同雨后的土地,饱含着无声而澎湃的生机。
最终,他移开了视线,望向门外依旧如瀑的雨帘,侧脸线条绷得如同刀削斧凿,耳根那抹红晕却一直蔓延到了脖颈。
蔚瑾也低下头,看着自己刚刚抓过他衣服的、微微颤抖的手指。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腰腹肌肉紧实的触感,和衣料下灼热的体温。
一场雷暴,猝不及防地袭来,又狂暴地冲刷而过。留下的,不仅仅是满院狼藉和湿润的空气,还有这昏暗堂屋里,两个紧紧相拥过的人,和那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心跳与距离。
雨声潺潺,敲打着屋檐,也敲打着两人之间那层薄如蝉翼、却重若千钧的寂静。谁也不知道,这场雨何时会停,而雨停之后,这片被浸润透了的土地,又将生出怎样的新绿与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