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尚九熙什么也没收拾。

那个曾经称之为“家”的公寓，留下的只有不堪回首的记忆和一堆他不想再触碰的垃圾。他只带走了手机和那张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卡，像个真正的流浪汉，一身轻松，也一身空荡。

按照地址找到那个地方，是个小巧精致的别墅，隐匿在一条安静的街巷深处，围墙不高，但绿植掩映，私密性极好。尚九熙用郭霄汉给的密码开了门，里面装修简洁现代，一尘不染，像是没人常住，却又什么都有。

“郭霄汉这是真有钱了。”他扯了扯嘴角，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认知。

当晚，他就睡在了主卧那张柔软宽大的床上。床垫承托着他疲惫不堪的身体，却托不起他下沉的心。他摸出那张卡，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熟练地绑定在了自己的各个支付软件上。

然后，他开始还款。

一笔，两笔……那些曾经压得他喘不过气，让他夜不能寐的数字，此刻在屏幕上跳动、减少、归零。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来，不是轻松，也不是喜悦，而是一种带着自嘲和破罐破摔的“豪横”。

“老子现在也是财大气粗了。”他低声自语，手指飞快地点着屏幕，像是进行一场无聊的游戏，直到所有欠款提示都变成了“已结清”。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仰面躺在黑暗中，长长地、空洞地呼出一口气。枷锁似乎卸下了，却又套上了另一副，无形，但沉重。

接下来的日子，他过得像个幽灵。

日常吃喝全靠外卖，理所当然地用着那张卡。他心想：反正我就是个穷光蛋，金主管顿饭，天经地义，不过分吧。

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或者搬把椅子到院子里，晒太阳，玩手机。目光偶尔会掠过院子里那些原本生机勃勃的花草，看着它们在烈日下一点点蔫黄、干枯。他心里没有任何触动，连起身浇点水的欲望都提不起来。死就死了吧，他想，跟他有什么关系。

某天，他无意中打开了客厅那个嵌入墙体的酒柜，里面琳琅满目，不乏好酒。他本想发个信息问问郭霄汉能不能动，手指在对话框上悬停片刻，又放弃了。

问什么问，矫情。

他随手拿出一瓶，打开，每天喝一点，不多，但不断。酒精让时间变得模糊，也让那些尖锐的情绪暂时钝化。

他发现自己突然什么都不用做了。

之前需要拼命工作偿还的债务，没了。

之前需要苦心经营的婚姻，没了。

之前需要努力维持的事业，垮了。

现在，住着不错的房子，花着别人的钱，所有的压力和目标，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他自由了，以一种坠落的方式。

尚九熙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他眨了眨眼，感觉不到温暖，只觉得一片空白。

之前需要奋斗的事情，现在全都有了。

可他，也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