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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距离与靠近

桉然如梦

周一的早晨,空气冷得刺骨。林晚裹紧围巾走进教室时,新座位表已经贴在黑板旁边了。几个同学围在那里,议论纷纷。

她深吸一口气,挤进人群。

目光在表格上快速搜索。林晚——第四排,靠窗。王奕桉——最后一排,靠后门。

中间隔着三排座位,四条过道,像一条看不见的银河。

林晚怔怔地看着那两个名字,心里空了一块。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像被人轻轻捶了一下胸口。

“晚晚,我们还在同一排!”莹莹兴奋地拉她的胳膊,“我在你右边隔一个座位!”

林晚勉强笑了笑:“真好。”

她走到自己的新座位坐下。窗外的天空是铅灰色的,光秃的树枝在风中摇晃。这个位置阳光很好,如果是晴天,整个上午都会有暖融融的光照进来。

但她忽然很怀念以前那个在教室后排的角落。虽然光线暗一些,虽然总要看黑板反光,但一转头,就能看见王奕桉低垂的侧脸,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清香。

上课铃响了。王奕桉还没有来。

第一节课是数学。林晚翻开笔记本,习惯性地在页脚画了一个小小的枫叶——这是她最近养成的习惯。画完才想起,王奕桉看不到。他现在坐在教室最后面,离她很远。

老师开始讲解新的内容。林晚努力集中精神,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后面。她忍了很久,终于在老师转身写板书时,假装活动脖子,快速回头看了一眼。

王奕桉的座位空着。

她的心沉了沉。

下课铃响,教室里喧闹起来。林晚收拾好课本,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

“你今天不来学校吗?”她给王奕桉发消息。

过了几分钟,回复来了:“在医院。检查还没结束。”

“阿姨情况怎么样?”

“等结果。谢谢关心。”

简短,克制,像他平时说话的风格。但林晚能感觉到字里行间透出的疲惫。

她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徘徊,最后只打出一句:“那你好好照顾阿姨,也照顾好自己。”

“嗯。”

对话结束。林晚放下手机,看着窗外发呆。莹莹凑过来,小声说:“王奕桉又请假了?”

“嗯。”林晚点点头。

“听说他妈妈病得挺重的。”莹莹叹了口气,“难怪他总是一个人。”

林晚没说话。她想起王奕桉手背上偶尔出现的淤青,想起他苍白的脸色,想起他站在医院走廊里孤单的背影。

上课铃又响了。这节是物理,林晚最头疼的科目。新来的物理老师是个严厉的中年男人,讲课节奏很快。林晚努力跟上,但有些知识点还是模糊。

如果是以前,她可以轻轻碰碰王奕桉的胳膊,把不会的题指给他看。他会用最简单的语言给她讲解,有时候还会在她笔记本上画个示意图。

现在,她只能自己硬啃。

下课后的课间,林晚咬着笔帽,对着物理练习册上的电路图发呆。几个节点,几条支路,电流怎么走,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会?”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晚抬起头,看见物理课代表站在她桌边,是个戴眼镜的男生,叫周明。

“嗯……有点绕。”林晚老实说。

周明拿起她的练习册看了看:“这里,用基尔霍夫定律。先设未知电流,再列方程组。”

他拿起笔,在林晚的草稿纸上写起来。步骤很清晰,讲解也很耐心。林晚听懂了,连声道谢。

“不客气。”周明推了推眼镜,“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就在林晚斜前方。林晚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王奕桉空着的座位,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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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奕桉连续三天没来学校。

林晚每天都会给他发消息,问阿姨的情况,问他怎么样。他的回复总是很简短:“还在检查。”“还好。”“谢谢。”

第四天,他终于来了。

早自习时,林晚正背英语单词,听见后门传来轻微的声响。她转过头,看见王奕桉走进来。

他瘦了。这是林晚的第一感觉。校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有浓重的青黑。但他依旧挺直脊背,走路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他在最后一排坐下,拿出书,开始安静地看书。仿佛这三天只是普通的请假,仿佛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但林晚知道,不一样了。

上课时,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王奕桉坐得很直,眼睛看着黑板,但眼神有些空茫,像是看着很远的地方。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笔,一圈,又一圈。

物理课上,老师布置了随堂练习。林晚卡在一道电磁感应的综合题上,想了很久也没思路。她习惯性地想回头,又硬生生止住。

她拿出手机,在桌子底下偷偷打字:“第三大题第二问,怎么入手?”

发送。

等了几分钟,手机震动。王奕桉回复:“先判断感应电流方向,再用能量守恒。具体步骤我下课写给你。”

林晚看着这行字,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又夹杂着酸涩。

他还是那个他。即使坐在最后一排,即使自己家里有事,还是会耐心回答她的问题。

下课铃响,林晚站起身,想去后面找他。但王奕桉已经先一步走出教室,朝着办公室的方向去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午休时,林晚终于找到了机会。她看见王奕桉一个人坐在食堂最角落的位置,面前只放着一碗清粥。

她端着餐盘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王奕桉抬起头,看见是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这里没人吧?”林晚问。

“没有。”王奕桉摇摇头。

林晚把餐盘里的红烧鸡块拨了一半到干净的碗盖里,推过去:“你吃太少了,加点蛋白质。”

王奕桉看着那几块鸡肉,沉默了几秒,低声说:“谢谢。”

“阿姨怎么样了?”林晚问,声音很轻。

王奕桉舀了一勺粥,动作很慢:“确诊了。胶质瘤,四级。”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如何,但林晚看见他握着勺子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胶质瘤。林晚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但“四级”两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心里。她想起在电视上看过的医疗纪录片,想起那些关于脑肿瘤的可怕描述。

“那……能治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手术,放疗,化疗。”王奕桉简短地说,“明天开始住院治疗。”

“你要陪床吗?”

“请了护工,但我晚上会去。”王奕桉抬起头,看着林晚,“可能……不能每天来学校了。”

他的眼神很平静,但林晚在里面看到了深不见底的疲惫,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我能……去看看阿姨吗?”话一出口,林晚就后悔了。这太唐突了。

但王奕桉没有立刻拒绝。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晚以为他生气了。

“医院环境不好。”他最终说,“而且……”

“我不怕。”林晚打断他,“我就去看一眼,送点东西,不打扰阿姨休息。”

王奕桉看着她。食堂的灯光很亮,照在她脸上,她的眼睛很干净,很真诚,像秋天的湖水,清澈见底。

“周末吧。”他终于说,“如果她精神好一点。”

林晚的眼睛亮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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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晨,林晚起了个大早。妈妈在厨房做早餐,看见她匆匆忙忙的样子,问:“今天有活动?”

“去看一个同学的妈妈。”林晚一边穿鞋一边说,“在医院。”

妈妈走过来,递给她一个保温桶:“我炖了山药排骨汤,对病人好。带去吧。”

林晚接过保温桶,鼻子一酸:“谢谢妈。”

“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妈妈摸摸她的头,“早点回来。”

林晚坐公交车去医院。周末的早晨,车上人不多。她抱着保温桶,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有些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去王奕桉妈妈住的医院,也是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接触他的家庭生活。

医院比她想象中大。白色的建筑群在阴天里显得格外肃穆。林晚按照王奕桉发给她的病房号,找到住院部,坐电梯上楼。

神经外科病房区很安静,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走廊两侧的病房门大多关着,偶尔有护士推着车轻声走过。

林晚走到病房门口,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

门开了。王奕桉站在门后,看见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你来这么早。”他说。

“怕打扰阿姨休息。”林晚小声说,把手里的保温桶递过去,“我妈炖的汤,给阿姨补身体。”

王奕桉接过,指尖触到温热的桶壁:“谢谢。”

“阿姨醒着吗?”

“刚醒。”王奕桉侧身让开,“进来吧,小声点。”

病房是单人间,很整洁。窗台上放着一盆绿萝,叶子翠绿,给苍白的房间添了一抹生机。病床上靠坐着一个女人,很瘦,脸色苍白,但五官精致,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她的头发剪得很短,戴着一顶柔软的米色帽子。

看见林晚,她微微笑了笑,声音很轻:“你就是林晚吧?奕桉提过你。”

林晚走到床边,礼貌地鞠躬:“阿姨好。我是王奕桉的同学。”

“坐。”王妈妈示意床边的椅子,“谢谢你来看我。”

林晚坐下,把带来的水果和点心放在床头柜上:“阿姨您感觉怎么样?”

“还好。”王妈妈的声音很温柔,“就是容易累。奕桉说你钢琴弹得很好?”

林晚脸一红:“就……一般。王奕桉小提琴拉得才好呢,艺术节我们班的伴奏音乐就是他写的。”

王妈妈的眼睛亮了一下,看向站在窗边的王奕桉:“是吗?他没跟我说。”

王奕桉移开视线,耳根有些发红。

“他从小就喜欢音乐,但后来我病了,他就很少碰琴了。”王妈妈轻声说,语气里有一丝歉疚。

“没有。”王奕桉立刻说,“我偶尔还练。”

林晚看着这对母子,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她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深厚的感情,也能感觉到那份感情里夹杂的痛苦和无奈。

“阿姨,您要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林晚认真地说,“等您好了,我和王奕桉一起弹琴给您听。”

王妈妈笑了,眼角有细细的皱纹:“好,阿姨等着。”

他们在病房里待了半个小时。大部分时间都是林晚和王妈妈说话,王奕桉安静地站在窗边,偶尔插一两句。气氛出乎意料地融洽。

离开时,王妈妈握着林晚的手,轻轻拍了拍:“好孩子,谢谢你来看我。奕桉在学校,麻烦你多照顾了。”

“阿姨您放心。”林晚用力点头。

走出病房,林晚的眼眶有些发热。她吸了吸鼻子,看向王奕桉:“你妈妈真好。”

“嗯。”王奕桉轻声应道。

他们并肩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周末的医院依然忙碌,但神经外科这一层相对安静。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谢谢你来看她。”王奕桉忽然说,“她今天精神比前几天好。”

“以后我周末有空就来。”林晚说,“陪阿姨说说话也好。”

王奕桉停下脚步,转头看她。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感激,有困惑,还有一丝林晚看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要做这些?”

林晚愣住了。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同学?因为我想帮忙?因为……因为你是王奕桉?

她张了张嘴,最后说:“因为我想这么做。不可以吗?”

王奕桉看着她,看了很久。走廊里很安静,能听见远处电梯开关门的声音。

“可以。”他最终说,声音很轻,“谢谢你。”

他们继续往前走。走到电梯口时,林晚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王奕桉。

“这周的物理笔记,我多抄了一份。重点和例题都标出来了。你如果没来上课,可以看这个。”

王奕桉接过,翻开。林晚的字迹不算工整,但很认真,重要的地方还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记。

“还有,”林晚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这个给你。薄荷糖,提神的。你晚上陪床困了可以吃。”

王奕桉看着手里的笔记本和糖果,沉默了很久。

电梯来了。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林晚。”王奕桉叫她的名字。

“嗯?”

“不管座位怎么换,不管我在不在学校,”他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影子,“有不懂的题,随时问我。”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用力点头:“好!”

电梯门缓缓合上。在最后一丝缝隙里,林晚看见王奕桉还站在走廊里,手里拿着她给的笔记本和糖果,静静地看着电梯的方向。

电梯下行。林晚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感觉脸颊发烫。

窗外的天空依然阴郁,但她心里,好像有阳光透了进来。

距离也许变远了,但有些东西,却在悄悄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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