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当天，整个校园都沉浸在一种节日般的躁动中。彩色气球拱门立在校门口，教学楼走廊里挂满了学生们的书画作品，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那是食堂为今天特供的桂花糕的味道。
林晚一大早就醒了。她在床上躺了五分钟，听着窗外麻雀叽喳，然后猛地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
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王奕桉，发送时间是凌晨一点二十。
“音频文件已微调，第二段结尾加了渐弱处理，更自然。不用回复，好好休息。”
林晚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好几秒，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几乎能想象出他深夜戴着耳机，在电脑前认真调整音频的样子。
“谢谢！你也好好休息！”她还是回复了，然后翻身下床。
打开衣柜，她犹豫了很久。最后选了一条浅米色的连衣裙，外面套校服外套——这是艺术节的规定，表演时可以脱掉外套，平时还得穿校服。
妈妈端着牛奶进来看见她，笑了：“哟，今天这么郑重？”
“妈！”林晚有点不好意思，“今天要表演嘛。”
“钢琴独奏？”妈妈问。
“嗯……还有一段伴奏。”林晚含糊地说，没提王奕桉的事。那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到学校时，校园里已经热闹非凡。各班都在做最后的准备，搬道具的、化妆的、练声的，走廊里人来人往。林晚抱着装演出服的袋子，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往教室走。
教室里也是一片忙乱。苏静正在指挥几个女生布置展板，看见林晚进来，眼睛一亮：“林晚！快来试试这个发饰，跟你的裙子特别配！”
那是一个很简单的珍珠发夹，别在林晚的刘海侧边，确实很衬她的裙子和气质。
“谢谢。”林晚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教室后排。
王奕桉的座位空着。
她的心微微一沉。他今天会来吗？会来看表演吗？
“王奕桉早上来过一趟，又走了。”苏静注意到她的视线，压低声音说，“好像说他妈妈今天要做一个检查，他得去医院陪着。不过他说会尽量赶回来。”
林晚点点头，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理解。她知道他妈妈的情况，这种时候，他当然应该陪在家人身边。
整个上午的课都上得心不在焉。林晚时不时看手机，看窗外，看教室后门。但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
午休时，她一个人去了音乐教室做最后的练习。打开钢琴，弹了一遍独奏曲目，又和手机里王奕桉发来的伴奏音频合了几次。每一个音符她都烂熟于心，可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下午两点，艺术节正式开场。礼堂里座无虚席，灯光璀璨。林晚的独奏被安排在第三个节目，诗朗诵配乐在第七个。
后台挤满了人。林晚换上了连衣裙，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手里攥着那个珍珠发夹。她能听见前台传来的掌声和音乐声，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属于舞台的热浪。
紧张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爬上心头。她深呼吸，闭上眼睛，想象琴键的触感。
“林晚，下一个就是你，准备好了吗？”负责催场的学姐探头进来。
林晚站起身，点点头。她最后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新消息。
走上舞台的那一刻，刺眼的灯光让她眯了眯眼。台下是黑压压的人影，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她。她走到钢琴边，向观众鞠躬，然后在琴凳上坐下。
手指触碰到琴键的瞬间，奇迹般地，所有紧张都消失了。
她弹的是德彪西的《月光》。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清澈，宁静，像夜晚洒在水面上的银辉。琴声流淌出来，轻柔如诉。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手指在黑白键上舞蹈，身体随着旋律微微晃动。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礼堂里寂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林晚站起身，再次鞠躬，目光扫过台下。
就在她准备转身下台时，她看见了。
在礼堂最后排的阴影里，靠近紧急出口的位置，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他穿着校服，身姿挺拔，静静地望着舞台。
王奕桉。
他真的来了。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隔着整个礼堂的距离，稳稳地落在她身上。
她朝他那个方向，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然后转身，走入侧幕。
回到后台，苏静激动地冲过来抱住她：“晚晚你弹得太好了！全场最佳！”
其他同学也围过来祝贺。林晚笑着回应，心思却已经飘到了礼堂后排。他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多久？他妈妈检查怎么样了？
诗朗诵的节目很快就要开始了。林晚帮苏静整理了一下裙摆，看着她紧张地深呼吸。
“别紧张，你的朗诵很棒，音乐也准备好了。”林晚安慰她。
苏静点点头，握了握林晚的手：“谢谢你，林晚。也……替我谢谢王奕桉。”
轮到她们班了。苏静走上舞台，灯光打在她身上。背景音乐响起——那是王奕桉写的小提琴旋律，配上林晚的钢琴伴奏，合成的音频。
音乐流淌出来的瞬间，礼堂里安静下来。
苏静的朗诵声情并茂，而背景音乐完美地烘托了诗歌的意境。小提琴的哀婉，钢琴的沉静，交织出一幅秋日时光的画卷。林晚站在侧幕，看着舞台，听着那段她再熟悉不过的旋律，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动。
这是她和王奕桉共同创造的东西。隔着时间，隔着空间，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在舞台上相遇。
表演结束，掌声如潮。苏静鞠躬下台，眼眶有点红。
“成功了！”她抱住林晚，“我们成功了！”
林晚拍着她的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通往观众席的门。她犹豫了几秒，跟苏静说了一声，便悄悄溜出了后台。
礼堂侧门通向一条安静的走廊。林晚刚走出去，就看见王奕桉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背对着她，看着窗外。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下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他周身勾勒出金色的轮廓。她看见他校服外套的肩膀处有细微的褶皱，像是匆忙赶路留下的痕迹。
“王奕桉。”她轻声唤他。
他转过身。窗外的光映在他脸上，让他的眉眼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从她精心梳理的头发，到浅米色的连衣裙，最后停在她脸上。
“你怎么来了？”林晚走到他身边，“阿姨检查怎么样了？”
“结束了，情况稳定。”王奕桉简短地说，目光依然看着她，“我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你弹《月光》。”
他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走廊里却格外清晰。
林晚的心跳快了一拍。“你……听了？”
“嗯。”王奕桉点头，“弹得很好。”
简单的夸奖，却让林晚的嘴角忍不住上扬。“那你觉得……我们的合奏音频，效果怎么样？”
“比预想的好。”王奕桉的唇角似乎弯了一下，“苏静的朗诵情绪到位，和音乐契合。”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写的曲子。”林晚难得地开起玩笑。
王奕桉看了她一眼，没接话，但眼神里有一丝很淡的笑意。
走廊那头传来喧闹声，大概是演出结束的同学们出来了。林晚忽然想起什么：“你要回班里吗？还是……”
“我该回医院了。”王奕桉说，“只是抽空过来看一眼。”
林晚心里的喜悦瞬间被失落冲淡了一些。她点点头：“那……你快去吧。替我向阿姨问好。”
王奕桉看着她，沉默了几秒，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用深蓝色丝绒布包裹的东西，递给她。
“这个，”他说，“给你。”
林晚怔怔地接过。丝绒布触感柔软，里面包着的东西有棱角。她小心地打开。
是一枚书签。枫叶的形状，用透明的树脂封存，叶脉清晰，颜色是漂亮的橘红色，边缘已经有些干了，但形态完整。书签顶端穿着细细的深蓝色流苏。
“前几天下雨，学校里落了很多枫叶。”王奕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片形状很完整。”
林晚握着那枚书签，感觉掌心微微发烫。她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你自己做的？”
“嗯。”王奕桉移开视线，耳根有些发红，“顺手而已。”
这绝不是顺手能做出来的东西。树脂封存需要耐心和技巧，流苏也系得很精致。
“谢谢……”林晚轻声说，“我很喜欢。”
王奕桉点点头：“那我走了。”
“等等。”林晚叫住他，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翻出一个小纸袋，“这个给你。我妈早上烤的杏仁饼干，低糖的。你带去医院，饿了可以吃。”
王奕桉接过纸袋，指尖碰到林晚的手，一触即分。
“谢谢。”他说。
“不客气。”林晚笑起来，“路上小心。”
王奕桉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林晚站在窗边，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枫叶书签，又看了看窗外。
秋日的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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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室时，艺术节的气氛还在延续。大家都在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的演出，看到林晚进来，几个女生围了上来。
“林晚你刚才弹得太好了！”
“《月光》诶，好难弹的，你怎么练的啊？”
“还有那个背景音乐，小提琴部分是谁拉的啊？太好听了！”
林晚笑着应付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王奕桉空着的座位。她把那枚枫叶书签小心地夹进笔记本里，指尖摩挲着光滑的树脂表面。
“哎，你们看到王奕桉了吗？”不知谁问了一句，“他刚才好像回来了，又走了。”
“他啊，神出鬼没的。”赵峰撇撇嘴，“不过不得不说，他写那曲子还挺像样。”
“你怎么知道是他写的？”有人问。
“苏静说的啊。”赵峰耸耸肩，“不过人家大少爷可看不上咱们，写个曲子都不愿意露面。”
林晚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莹莹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别理他。”
放学时，林晚收拾书包的动作慢吞吞的。她拿出手机，给王奕桉发了条消息：
“到医院了吗？饼干吃了吗？”
过了一会儿，回复来了：“到了。还没吃，谢谢。”
林晚想了想，又打字：“阿姨喜欢桂花糕吗？学校今天特供的，我带了一些，明天给你？”
这次回复得很快：“她喜欢。谢谢。”
林晚笑了，把手机收好。走出教室时，天边已经染上了晚霞的橘粉色。她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轻快。
经过那家甜品店时，她想起王奕桉说抹茶蛋糕“很好吃”。犹豫了一下，她走进去，买了一块小小的抹茶蛋糕，又买了一块栗子蒙布朗。
回到家，她小心翼翼地把枫叶书签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灯光下，封存在树脂里的枫叶脉络分明，像凝固的秋天。
她打开电脑，把今天演出的视频找出来——学校有专人录像，已经上传到了内部网站。她找到自己弹琴的那一段，点开播放。
屏幕上的自己穿着米色连衣裙，侧脸专注，手指在琴键上起舞。镜头偶尔扫过观众席，在某个瞬间，她按下了暂停键。
画面定格在礼堂后排。虽然模糊，但她能辨认出那个站在阴影里的身影。他静静地望着舞台，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林晚看着那张定格的照片，看了很久。
然后她打开和王奕桉的聊天窗口，把今天拍的桂花糕照片发给他。
“明天带给你和阿姨。”
很快，他回复了。这次不是文字，而是一张照片。
是一小块杏仁饼干，放在医院病房床头柜的白色瓷盘里。旁边有一杯水，还有一本翻开的书。
“她在休息，我吃了。”文字紧随其后。
林晚捧着手机，笑了。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清辉洒满书桌，落在枫叶书签上，泛起柔和的光泽。
这个艺术节，有掌声，有月光，有一枚封存秋天的书签，还有一段刚刚开始、却仿佛已经酝酿了很久的，温柔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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