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林晚提前二十分钟到了教室。
她的书包里装着一个透明的保鲜盒,里面是今天凌晨五点半就爬起来折腾的成果——蔓越莓燕麦饼干,低糖,少油,是她按照美食博主的方子改良过的。
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人。王奕桉果然已经在座位上了,正在做一套看起来很复杂的物理题。晨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晕开一层柔软的光边。
林晚轻手轻脚地坐下,把保鲜盒放在桌子中间,推过去一点点。
王奕桉没抬头,笔尖在纸上划过流畅的轨迹。
林晚也不急,拿出英语书开始背单词。过了大概十分钟,王奕桉解完了一道大题,放下笔,抬手揉了揉眉心。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桌面,看到了那个保鲜盒。
保鲜盒上贴着一张便签,画着一个简陋的笑脸和一行字:“实验品一号:低糖蔓越莓燕麦饼干,求试吃反馈!——你的同桌林晚”
他盯着便签看了几秒,又看向林晚。
林晚假装专心背单词,余光却紧紧锁定他的动作。她看见他伸出手,指尖在保鲜盒边缘停留了一瞬,然后……打开了盖子。
他拿起一块饼干,仔细看了看。饼干烤得金黄,嵌着红色的蔓越莓干,卖相不错。
然后他咬了一口。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王奕桉慢慢咀嚼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吃完一块,他盖上盒子,从自己的笔袋里拿出一支很细的黑色签字笔,在那张便签下面写了一行字:
“尚可。蔓越莓偏酸,燕麦可再多烘烤两分钟。”
写完,他把便签撕下来,贴在林晚摊开的英语书上。
林晚低头看着那行工整冷静的字迹,嘴角越咧越大。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那我明天调整配方!”
王奕桉已经重新拿起了笔,闻言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但这对林晚来说,已经是里程碑式的胜利。
那天之后,“零食实验”成了两人之间一种奇特的默契。林晚几乎每天都会带来新“实验品”:周三是无糖酸奶配新鲜莓果,周四是全麦坚果能量棒,周五是自制的水果茶包。
王奕桉每次都会试吃(喝),然后给出简洁精准的反馈,像在做严谨的科学实验报告。
“酸奶稠度适中,蓝莓新鲜度不足。”
“能量棒坚果比例过高,影响口感平衡。”
“茶包桂花香气过浓,掩盖佛手柑本味。”
林晚把这些“实验报告”都小心地收集起来,贴在一个专门的笔记本里。她发现王奕桉对食物其实很挑剔,但挑剔的背后是对品质和细节的敏锐感知。他不喜欢工业香精和过度的甜,偏好天然、干净的味道。
除了零食,他们的交流也慢慢延伸到了学习上。通常是林晚憋了半天解不出的题,把练习册默默推过去,王奕桉瞥一眼,用最简短的语句点出关键,或者直接写出核心步骤。
“辅助线连这里。”
“这个公式用错了,看课本第78页。”
“先求导,再代入。”
他的讲解没有多余的废话,但总能精准地戳中林晚的盲点。林晚开始觉得,那些狰狞的数学符号和物理公式,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林晚的数学破天荒地及格了,还超了十分。她捏着成绩单,转头想跟王奕桉分享这个好消息,却发现他的座位空着。
“王奕桉呢?”她问前桌的男生。
“不知道啊,早上就没来。”
一整天,王奕桉都没出现。林晚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她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你没事吧?今天没来上课。”
直到放学,也没有回复。
第二天,王奕桉依然没来。老陈在课间说,王奕桉请假了,家里有点事。
林晚心里的不安在扩大。她想起莹莹说的“家庭问题”,想起他偶尔显露的疲惫。放学后,她拉住准备回家的班长:“班长,你知道王奕桉家住在哪儿吗?”
班长是个憨厚的男生,挠挠头:“好像是在枫林苑那边?具体的我不清楚。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林晚笑笑,“谢谢啊。”
枫林苑是市里有名的高档小区,离学校不远。林晚背着书包,犹豫再三,还是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她知道这样有点唐突,但她实在放心不下。
到了枫林苑门口,她被保安拦下了。高档小区的管理很严格,非业主不能随意进入。
“我找我同学,他叫王奕桉,住在这里。”林晚努力解释。
保安看了看她身上的校服:“你等等,我打电话问问。”
保安亭的电话接通了,林晚听见保安说:“王先生,门口有个您孩子的同学,说是来看他……女生,叫林晚。”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保安“嗯”了几声,挂了电话,表情有些古怪地看着林晚:“小姑娘,你回去吧。王先生说家里不方便,谢谢你关心。”
林晚的心沉了一下。她道了谢,转身慢慢往回走。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小区里都是独栋别墅,掩映在精心修剪的树木后面,安静得有些肃穆。
她忽然注意到,靠近小区边缘的一栋别墅二楼,窗帘拉开了一条缝。一个身影站在那里,隔着很远的距离,看不真切。
但林晚几乎可以肯定,那是王奕桉。
他在看她。
林晚停下脚步,朝着那个方向挥了挥手,露出一个尽量灿烂的笑容。然后她看见,那个身影很快退后,窗帘合上了。
回家的路上,林晚一直在想那个站在窗帘后的身影。孤单的,沉默的,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疏离感。
第二天早自习,王奕桉回来了。
他看起来比之前更瘦了一些,脸色有些苍白,但依旧穿着整洁的校服,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做题。林晚注意到,他右手手背上有一小块淤青,像是输液留下的痕迹。
“你……”林晚小声开口。
王奕桉转过头看她,眼神平静,仿佛昨天那个站在窗帘后的人不是他。
“我妈妈住院了。”他忽然说,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需要定期治疗。昨天是检查日。”
林晚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主动解释。
“那……阿姨还好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老毛病。”王奕桉简短地回答,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谢谢你的饼干。”
他从书包里拿出那个熟悉的保鲜盒,里面是前天林晚给他的“实验品四号”——低卡抹茶红豆蛋糕。盒子已经空了,洗得很干净。
“这个,”王奕桉把盒子推过来,目光落在上面,“我妈妈吃了。她说……谢谢。”
林晚的鼻子忽然有点酸。她接过盒子,指尖碰到冰凉的塑料,心里却暖暖的。
“阿姨喜欢就好!我下次再做!”
王奕桉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放在她面前。
“这周的数学和物理重点,我整理了一下。”他说,语气依然是那种平淡无波的调子,“你基础不牢,先把这些搞懂。”
林晚翻开笔记本,里面是分门别类、条理清晰的知识点梳理、典型例题和易错点分析。墨迹新鲜,应该是昨晚或者今早才写的。
她抬头看向王奕桉,他眼下的青黑似乎更重了些。
“你……熬夜写的?”
“顺手而已。”王奕桉转回头,翻开自己的书,“上课了。”
讲台上,语文老师开始讲解古诗鉴赏。林晚握着那本还带着他指尖温度的笔记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山内部,或许真的有着不为人知的温度。
窗外的梧桐树开始落叶,金黄的叶片旋转着飘落。秋天真的来了。
林晚在笔记本的扉页上,轻轻写下一行小字:
“冰山融化实验进度:5%。观测到内部热源存在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