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依然带着盛夏的余威,透过高二(三)班教室的玻璃窗,在水泥地上烙下明晃晃的光斑。
林晚踩着上课铃冲进教室时,额头已经沁出一层细密的汗。她单手拎着书包带子,另一只手还攥着半袋没吃完的蓝莓饼干,马尾辫在脑后一晃一晃。
“报告!”她喘着气停在门口。
班主任老陈推了推眼镜,看着这个几乎每天都要在铃声边缘试探的女生,无奈地指了指后排:“赶紧坐好。今天调整座位。”
教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林晚猫着腰溜到最后排自己的位置,同桌的莹莹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听说了吗?这次按成绩排,一帮一。”
林晚心里咯噔一下。她的成绩单就像过山车,数学和物理常年挣扎在及格线边缘,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语文和英语。而这次期中考试,她很不幸地再次在理科上栽了跟头。
老陈已经开始念名单。当念到“林晚,你和王奕桉同桌”时,教室里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压抑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
林晚茫然地抬头,看见前排那个穿着干净白衬衫的男生站起身,沉默地开始收拾书本。他动作不疾不徐,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王奕桉……”林晚小声重复这个名字。年级第一,数理化竞赛包揽者,开学典礼学生代表,以及——全班乃至全校女生私下讨论最多却无人敢靠近的“冰山”。
“晚晚你完了。”莹莹同情地拍拍她的肩,“那可是王奕桉啊,听说上一个跟他同桌的男生,一周都没敢跟他说一句话。”
林晚看着那个清瘦挺拔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挑战欲。她抓起书包,把剩下的蓝莓饼干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朝那个即将属于她的“北极圈”走去。
她的新座位在教室靠窗倒数第二排。王奕桉已经坐下了,正在整理笔袋,文具按长短颜色排列得一丝不苟。窗外的光线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过分清晰的轮廓线,睫毛垂下的阴影很长。
林晚拉开椅子坐下,塑料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王奕桉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抬头。
“你好呀,新同桌。”林晚露出她最灿烂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我是林晚。”
没有回应。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把一本物理竞赛题集翻到某一页,开始做题。
林晚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深吸一口气,从书包里掏出一包新的蓝莓饼干,撕开包装,递到两人桌子中间:“吃饼干吗?蓝莓味的,超好吃。”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停下了书写。王奕桉终于侧过脸,看了她一眼——确切地说,是看了那包饼干一眼。他的眼睛是很深的琥珀色,像结冰的湖面,没有任何情绪。
“不用。”声音清冷,比林晚想象中还要冷淡。
他收回视线,继续做题。仿佛她和她那包蓝莓饼干,不过是空气里微不足道的尘埃。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讲解上次月考的压轴题,林晚听得云里雾里,咬着笔帽在草稿纸上乱画。她偷偷瞥向旁边,王奕桉的笔记本上已经写满了三种不同的解法,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下课铃响,林晚如蒙大赦。她刚要起身,王奕桉却先一步站起来,椅子向后挪动时碰到了她的膝盖。
“抱歉。”他说,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歉意,更像是某种条件反射的礼节。
然后他径直离开座位,走向教室后排的垃圾桶——经过时,顺手将那包林晚放在桌子中间的、一口未动的蓝莓饼干,精准地扔了进去。
“啪。”饼干包装落入垃圾桶的轻响。
林晚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空荡荡的桌面,心里那点挑战欲“噌”地燃成了火苗。
好啊,王奕桉。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冰山是吧?我林晚还非要把你给焐热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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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周,林晚开始了她“融化冰山”的持久战。
第二天,她在他抽屉里放了一瓶草莓牛奶,附赠手绘笑脸便签一张。
第三天,是一包小熊软糖。
第四天,是独立包装的巧克力曲奇。
第五天,是她妈妈做的蜂蜜柠檬片。
每一天,这些零食都会在午休前或放学后,出现在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包装完好,一口未动。
王奕桉对她的一切示好视若无睹。他按时到校,认真听课,高效完成作业,除了必要的课堂讨论和收发作业,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他的世界仿佛有一个透明的屏障,将所有人隔绝在外。
林晚从最初的斗志昂扬,渐渐感到一丝挫败。
“算了吧晚晚,”莹莹劝她,“你没看班里其他女生都不敢招惹他吗?听说他家庭有点问题,性格本来就孤僻。”
“家庭问题?”林晚咬着吸管,看向操场另一边正在独自打篮球的王奕桉。午后的阳光将他跳跃投篮的身影拉得很长,球入网的声音干净利落。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汗水沿着下颌线滑落,有种与周围喧嚣格格不入的孤独感。
“具体不清楚,好像是他妈妈身体不好,常年不在家。他爸……嗯,反正挺复杂的。”莹莹耸耸肩,“所以他才总是一个人吧。”
林晚没说话。她想起有时早晨到校,会看见王奕桉趴在桌上补觉,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还有一次她来得早,看见他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吃早餐——就是便利店最普通的面包和盒装牛奶,吃得很慢,看着窗外出神。
那一刻,林晚忽然觉得,这座冰山也许并不是天生的冷漠,只是用坚硬的外壳把自己包裹得太紧了。
周五放学时,轮到林晚和王奕桉值日。莹莹朝她挤眉弄眼一番后先溜了,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林晚主动承担了擦黑板和扫地的工作,王奕桉负责拖地。两人各干各的,谁也没说话。夕阳把教室染成暖金色,粉笔灰在光线里飞舞。
林晚擦完黑板去洗抹布,回来时看见王奕桉正弯腰捡起她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笔记本。他捡起来,随手翻了翻——大概是下意识的动作,却恰好翻到了林晚昨天数学课的笔记。
那页纸惨不忍睹。公式抄错,图形画得歪歪扭扭,旁边还有她听课走神时画的小漫画和碎碎念:“听不懂啊听不懂……函数为什么要这样变……王奕桉的侧脸好像雕塑……”
最后那句话被她用笔胡乱涂掉了,但还能隐约辨认。
王奕桉的目光在那页纸上停留了两秒。
林晚的脸“轰”地烧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抢回笔记本,抱在怀里:“那个……我乱写的!”
王奕桉直起身,看了她一眼。这是这一周以来,他第一次这么正眼看她。他的眼神依然很淡,但林晚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无奈?
“第二章第三节的公式抄错了。”他说,声音平静无波,“导数的几何意义是切线斜率,你这里写成了法线。”
林晚一愣,低头看自己笔记上那个被圈出来打问号的公式。
“还有,”王奕桉转身去拿拖把,背对着她补充了一句,“蓝莓饼干太甜,草莓牛奶香精味重。下次别放了。”
说完,他拎起水桶朝教室外走去。
林晚站在原地,抱着笔记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他居然点评了她的零食?!
而且,他看到了她的笔记,还指出了错误?
窗外的夕阳正缓缓下沉,天际线晕染开橙红与紫粉的渐变。林晚看着那个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嘴角一点点、一点点地扬了起来。
冰山好像……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她翻开笔记本,看着那页被涂鸦占据的笔记,忽然拿起笔,在角落里工工整整地写下:
目标一:搞懂导数几何意义。
目标二:找到王奕桉不讨厌的零食。
想了想,她又加上一句,字迹小小的:
终极目标:走进北极圈,看见里面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