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伯在一次来的时候,凌舒正坐在石桌旁,听着脚步声近了,才轻声开口:“查的怎么样了?春桃和柳侧妃的动向,都摸清了吗?”
忠伯站在院门口,低声回道:“春桃这两日去了药房两次,一次取了红花,另一次又添了沉水香,药性都很强。柳侧妃这几夜都待在自己院里,没踏出过院门,只是院里的熏香换的比往常勤了。”
“红花?”凌舒嘴角一勾,顿了顿,“想靠这东西让我月事不调,瘫在床上起不来?这手段也太老套了。”
她又追问:“那院子的枯枝密道呢?能通到主道的,现在还能用吗?”
忠伯愣了一愣道:“你还是发现了那个密道。是了,我越说不能碰,你肯定越好奇。”
“那通道早塌了大半,通不到主道了,最多能到西角门那边的枯井口,现在别说人了,连老鼠都钻不过去。”忠伯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看样子是被人刻意封死的。”
“嗯。”凌舒点头,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看来她他只能把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只想慢慢暗下折磨我,耗光我的心气和身子。”
她转身走到墙边,从砖缝里抽出一张叠好的素布,上面是昨夜写好的诗稿,墨迹还带着松烟香。她摩挲着纸面,声音沉了几分:“但我不能等,等下去只会任人拿捏。”
忠伯走近几步,目光落在诗稿的字句上:“‘翩跹自诩百花尊,不屑春泥近树根’?这诗……是写柳侧妃的?把她比作蝴蝶吗?”
“是写她活得根本不像个人样。”凌舒冷笑一声,指尖点在“百花尊”三个字上,“仗着王爷表妹的身份,在府里压人一头,连她院里的下人都敢对我指手画脚。现在还想用阴私药材折腾我?行啊,咱们就看看,往后府里谁的风头更盛,谁又能落个好名声。”
她说完,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纸包,打开一角,倒出些淡绿色的粉末,空气中瞬间飘来一股清冽的草木香。“这是我配的醒神香,里面有薄荷和菖蒲,还加了点冰片,气味淡却提神。你把这点粉末抹在三份诗稿的信封内侧,别太多,让人闻一下就够提神醒脑的程度就好。”
忠伯皱眉,有些担忧:“这香虽不显眼,可万一被人察觉是您动的手脚,岂不是落了把柄?”
“不会。”凌舒摇头,语气笃定,“这种香不刺鼻,反而让人觉得舒服,读诗时脑子清楚,还能把诗句记得更牢。他们越觉得这香讨喜,这首诗传的就越快越广。”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又补了一句:“文人就好这口,喜欢这种暗讽的小调调。表面看是咏蝶,其实句句都在戳她的痛处。你说,他们拿到诗稿后,会不会费尽心思猜是谁写的?”
“猜不到的。”忠伯接过诗稿,仔细翻看了一眼,“您没署名,笔迹也刻意改过,根本看不出是您的手笔。”
“对。”凌舒笑了,“而且我特意用左手写了两份,字迹歪歪扭扭,像书童代笔的模样。第三份才用右手,但换了软毫,让字迹晕开一点,看着像是匆忙抄录的,谁都想不到是我这个闭门养病的人写的。”
她指着桌上另一叠分好的纸:“第一份,你夹在日常公文里送出去,给亲卫营的文吏,别引人注意。第二份,裹在治咳嗽的药包里,让孩子奶奶顺带进私塾。最后一份,交给采买的小厮,让他悄悄投进城南诗社的匿名箱,那里文人扎堆,消息传的最快。”
忠伯一一收好,还是有些迟疑,低声问:“真要这么铺开来?万一动静太大,引了王爷的注意,怕是会惹来麻烦。”
“当然要铺开来。”凌舒眼神亮了起来,语气果决,“宅斗就得有人替你说话,替你造势。我现在被拘在这小院里出不去,那就让别人替我开口,替我把这口气争回来。”
她坐回石凳,语气变得轻松,却句句透着算计:“等这首诗传开了,大家茶余饭后一念,心里就有了数——哦,原来还有人敢这么说柳侧妃。再一看我这边,闭门养病,不争不抢,两相对比,谁贤谁妒,自然就清楚了。”
忠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多了几分敬佩:“您这是早就想好了对策?从柳侧妃开始动手时就布了局?”
“从她让丫鬟给我送药那天就开始想了。”凌舒抬手拨了下额前碎发,嘴角噙着笑,“她以为那是警告,是给我施压,那碗药反而让我找到了她的破绽。”
她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继续吩咐:“接下来,你就按我说的做,把诗稿送出去。另外,往她熏炉里掺安神香的事别停,剂量可以再加点,让她夜里睡不好,脾气越来越差。等她哪天忍不住当众失态,就是我的诗在起作用了。”
忠伯点头应下,又补充道:“我还可以去跟府里那些老仆人念叨几句,就说您最近在琢磨怎么用院里的枯枝烧水,好省下府里的炭火,免得落人话柄说您养病还铺张浪费。”
“聪明。”凌舒笑了,“再添一句,就说我翻医书是为了帮老嬷嬷治腿疼,坐实我不是在博同情。总之就一个字,静。她越闹,我越静;她越张扬,我越淡,这样反差才够大。”
两人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凌舒立刻闭嘴,低头拿起桌上的账册假装翻看,指尖却悄悄攥紧。
忠伯也心领神会,拿起墙边的扫帚,慢悠悠的在院里扫起地来,动作自然的看不出破绽。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凌舒才抬头,冲忠伯眨了眨眼,小声嘀咕:“刚才差点被打断节奏,跟直播卡网一样,太影响思路了。”
忠伯愣了一下,一脸茫然:“什么……直播?是新的计策吗?”
“没事。”凌舒摆手,笑着圆场,“就是说,关键时刻可不能掉链子,得把步骤走稳了。”
三天后,忠伯一早便带回了消息,脸上带着几分喜色:“小姐,成了!城南诗社评了本月第一讽喻诗,您那首《咏蝶》排了第一,现在城里已经有抄本在卖了,五文钱一份,买的人还不少。”
凌舒正在剥橘子,闻言差点笑出声,橘子汁溅到指尖也不在意:“五文钱一份?我这稿费可是一分没拿到,全便宜了那些小贩。”
“不止诗社。”忠伯压低声音,凑近了说,“今天早上,我在西角门听见两个亲卫背这诗,一个刚念出‘东风未许真为主’,另一个立马接上‘一夜霜来尽断魂’,说完还凑在一起偷笑,显然都听懂了里面的门道。”
“好家伙,都成他们的接龙游戏了?”凌舒把一瓣橘子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漫开,她特别喜欢吃橘子。中博见他喜欢吃,就乐此不彼的往这里送。他继续追问,“那柳嫣然那边,有什么反应?”
“他他经常打骂吓人,脾气暴躁到极点。,今早还叫人去请了太医,说是心悸失眠,夜里总做噩梦。太医给开了安神汤。他半分也没怀疑到炉子里的安神香”
凌舒扯了扯嘴角,笑意却没有温度,“她怎会知道自己闻的香,一半是我让人掺进去的助眠药,另一半又是加重焦虑的东西,两边一搅和,她只会心神不宁,脾气自然压不住。”
她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圈,语气笃定:“现在风向已经开始变了,该再推一把,让这火烧的更旺些。”
她看向忠伯,又吩咐:“你去老仆中间走一圈,就说那天我听说诗传出去了,只淡淡说了一句文人闲笔何必较真,说完就继续看我的医书,半点没放在心上。”
“还要加一句。”她想了想,补充道,“再加一句活着不在风光,而在问心无愧。这话听着像念经,其实最能诛心,能让大家更觉得我通透,反衬得柳嫣然格局小。”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让府里上下都知道,我不是在争宠的,我只是想安安稳稳活命。她越想压我一头,我就越要活得体面,活得让所有人都挑不出错处。”
又过了两日,忠伯再次带来新消息,脚步都轻快了些:“小姐,现在王府上下都在议论这事。有人说侧妃最近脾气太躁,连贴身丫鬟都不敢近身伺候;还有人说,王妃虽被拘在小院,反倒有种清冷淡雅的气度,半点不像争权夺利的人。”
凌舒正在灯下抄药方,闻言笔尖一顿,只淡淡点了下头,转而问了句关键的:“萧玦那边,有反应吗?他听到这些风声,没说什么?”
“昨天他路过侧妃院子,正好听见里面砸东西的动静,只在院门口停了,冷着脸说了侧妃一句‘你能不能安静些’,就径直走了,连院门都没进。”
“哦?”凌舒抬眼,眼底闪过一丝微光,“连门都没进?这态度倒是有意思。”
“可不是嘛,以往侧妃闹脾气,王爷多少会进去安抚两句的。”忠伯也跟着附和。
“好。”她放下笔,合上药方,“这就说明,那首诗已经进他耳朵里了。他不会不在乎自己的脸面,心里肯定已经有了掂量。”
她笑着反问忠伯:“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一边是跋扈焦躁、夜不能寐的侧妃,一边是冷清安稳、闭门读书的王妃,你说,哪个更得人心?”
忠伯沉默片刻,沉声回道:“您这一招,实在高明,让大家都厌恶柳氏,到时候你在出了这个院子,底下的人只会对你服服帖帖。王妃,你不是一个软柿子。”
“没错。”凌舒笑了,“以前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废棋,随便谁都能摆弄。现在我要让他们明白,我不动,只是在等一个机会。机会一到,我就能翻盘。”
她翻开药典最后一页,指尖落在一行字迹上:《安神聚魄方》。她轻声念出药方成分:“这方子有意思。”
她抬头看向忠伯,吩咐道:“下次换香的时候,把原来的安神香减半,再加点这个方子里的药材,我倒想看看,她还能撑几天不疯。”
忠伯应声应下,转身准备去安排。
凌舒见他走了,没再说话,低头一页一页的继续翻着药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