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的冰雪消融时,宁安城的桃花开了满街。不羁楼的门槛被踏得发亮,阿悦正坐在窗边,给梵樾缝补那件被燃魂印灼出破洞的外袍。
线刚穿过布面,就被只温热的手按住。梵樾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肩窝,呼吸扫过颈侧,带着淡淡的龙涎香:“别补了,我再做件新的。”
“好端端的扔了可惜。”阿悦挣了挣,指尖却被他攥住。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摩挲着她掌心因握剑而生的硬痕,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那日在梵心殿,净渊说燃魂印是‘心甘情愿的束缚’。”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我从前总以为,是这印记绑着我,后来才懂,是我自己不想挣脱——怕没了这印记,连靠近你的理由都找不着。”
阿悦的针掉在绣筐里,叮当一声脆响。她转过身,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底,那里映着她的影子,比桃花还艳。
“梵樾,”她抬手,指尖抚过他眉心,“你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窗外忽然传来重昭的大嗓门:“梵樾!阿悦!白烁烤了桃花酥,快出来尝尝!”
两人相视而笑,并肩走出楼门。白烁正蹲在院中的石桌上翻烤着酥饼,粉白的花瓣落在她发间,重昭在一旁笨拙地扇着风,炭火气混着花香漫了满院。
“尝尝这个,刚出炉的。”白烁递过块酥饼,眼睛弯成月牙,“阿悦,我和重昭打算下个月成亲,就在宁安城的馒头铺办,热闹。”
阿悦接过酥饼,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口:“一定去。”
梵樾靠在门框上,看着阿悦与白烁说笑,看着重昭笨手笨脚地给白烁擦去唇角的饼屑,忽然觉得,这人间烟火,比极北的极光、狐族的情花,都要动人。
傍晚时,两人沿着护城河散步。夕阳把水面染成金红,阿悦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画舫:“那里好像在唱曲儿。”
梵樾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忽然牵起她的手:“去听听?”
画舫上的歌女正唱着缠绵的调子,阿悦靠在船舷边,看着岸边渐次亮起的灯笼,忽然笑出声:“以前总觉得,跟着你就该是打打杀杀,没想到……”
“没想到会陪你看花灯、听小曲儿?”梵樾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眼底的温柔漫出来,“阿悦,我欠你的安稳,要一点一点补回来。”
她刚要说话,就见水面漂来盏莲花灯,灯芯的火苗在风里轻轻晃。阿悦伸手捞起它,灯座上写着行小字:“愿岁岁平安,年年有你。”
“是谁放的?”她抬头,却见画舫另一头,白烁正对着她挤眉弄眼,重昭在一旁红着脸摆手。
阿悦的脸颊发烫,梵樾却接过那盏灯,重新放进水里:“我们也放一盏。”
他从袖中摸出支笔,递给她。阿悦蘸了点灯油,在灯座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把笔递给他。梵樾接过,在她名字旁边,落下自己的名字,笔画紧紧挨着,像一对相拥的影子。
两盏灯顺着水流漂向远处,渐渐汇入漫天灯火里。
“梵樾,”阿悦靠在他肩头,声音轻得像叹息,“这样真好。”
“嗯。”他收紧手臂,将她圈在怀里,“以后都会这样。”
护城河的水静静流淌,载着满河灯火,也载着两个相握的影子。阿悦知道,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那些辗转反侧的牵绊,终究都化作了此刻的安宁。
往后的日子,不必再提什么妖王与下属,不必再论什么封印与使命。
只需春赏桃花,夏听蝉鸣,秋观月落,冬煮温酒。
人间烟火,有他,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