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城的清晨总带着水汽，不羁楼后院的梅花开得正盛，花瓣落在石桌上，沾了点阿悦研墨时溅出的墨汁。
梵樾坐在她对面，指尖转着枚玉扳指，目光落在她执笔的手上——那只手曾在情树下沁出血珠，曾握着桃木剑劈开噬魂阵，此刻却稳稳地在宣纸上写着“宁安城平安”五个字。
“字比上次好看了。”他忽然开口，声音裹着晨雾的润。
阿悦笔尖一顿，墨滴在纸上晕开个小团：“主上取笑我。”
“说了，叫我梵樾。”他伸手，指尖擦过她耳后的碎发，动作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在你面前，我不是什么妖王，也不是楼主。”
阿悦的耳尖微微发烫，低头继续研墨，却听见他又道：“白烁和重昭今日启程去极北，说是要找净渊的残魂。”
“净渊？”她抬眼，“就是六万年前自封神格的妖神？”
梵樾点头，指尖敲了敲桌面：“他是我先祖。当年星月神女陨世，他将自己的神格封在无念石里，才镇压住极北的戾气。如今封印松动，怕是……”
话没说完，阿悦忽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暖透过肌肤传过来：“我们也去吧。”
“极北比狐族更冷，你的身子……”
“有你在，不怕。”她打断他，目光亮得像雪地里的光，“就像你说的，我们是一起的。”
梵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下，软得发颤。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弱水石按在她掌心：“这石头能抵寒气，带上。”
三日后，极北的风雪裹着冰碴子，打在阿悦的斗篷上沙沙作响。白烁正蹲在块冰岩前，用桃木剑刮着岩上的刻痕：“你们看，这是净渊的字迹！”
岩上刻着“月落星沉，魂归梵心”八个字，笔画苍劲，却在最后一笔处带了丝颤抖。重昭摸着下巴：“这‘梵心’，会不会和梵樾有关？”
梵樾的指尖刚触到刻痕，冰岩忽然震动起来，周围的风雪骤然停下，露出座半埋在冰里的石殿。殿门上方的匾额写着“梵心殿”，字迹与岩上的如出一辙。
“进去看看。”阿悦攥紧梵樾的手，额间的晶核微微发亮——无念石的力量在呼应。
石殿深处的冰棺上，躺着具穿着玄色长袍的男子，面容竟与梵樾有七分相似。冰棺旁的石台上，放着本泛黄的卷宗，阿悦翻开时，字迹簌簌落下：
“吾以神格为祭，封极北戾气，唯候星月转世，携吾族血脉者至此，解此封印……”
“血脉者？”白烁看向梵樾，“你是净渊的后代？”
梵樾没说话，指尖抚过冰棺上的纹路，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后背的七星燃魂印亮得刺眼。阿悦连忙扶住他，掌心的弱水石贴在他后背，暖光缓缓渗入：“怎么回事？”
“燃魂印是先祖设下的禁制，”梵樾喘着气，声音发哑，“说是要等‘能让他心甘情愿解开封印的人’出现……”
他的话没说完，冰棺忽然裂开，净渊的残魂从棺中飘出，化作道虚影。虚影看向阿悦，忽然笑了：“原来如此，是‘爱念’破了禁制。”
阿悦一愣，只见净渊的虚影抬手，指向梵樾的后背。燃魂印的红光与阿悦额间的晶核相触，竟渐渐淡了下去——那折磨了梵樾数百年的印记，正在一点点消散。
“六万年前，我封的不是戾气，是自己的执念。”净渊的声音带着叹息，“总以为神女陨世，世间再无值得守护的东西，却忘了……爱念能生，亦能解。”
虚影渐渐透明，石殿开始震动。梵樾握住阿悦的手，后背的灼痛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他走了。”
阿悦抬头，看见石殿外的风雪停了，阳光穿透云层，落在冰原上，折射出七彩的光。白烁拉着重昭的手，笑得眉眼弯弯：“极北的春天，好像来了。”
梵樾低头，吻落在阿悦的发顶，轻得像雪：“阿悦，以后没有燃魂印了。”
“嗯。”她踮起脚，回吻他的唇角，“以后只有我们。”
风卷着冰原的气息掠过石殿，卷宗上的字迹早已化作飞灰，唯有那句“月落星沉，魂归梵心”，像道温柔的谶语，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阿悦知道，那些关于过往的执念，关于血脉的枷锁，都在这一刻彻底消散了。
往后的路，风雪是景，彼此是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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