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
钟苒柠真的很想遵循自己的内心,每天只偷看林慕凡一眼。
比如早读时他抬眼望黑板的瞬间,或是课间他弯腰捡笔的侧影。
可视线像沾了胶,落在他白衬衫的肩线就挪不开。
偷看了一眼。
又追着他和同学说笑的嘴角补了第二眼,末了还要趁他转笔时,偷数他指尖旋出的银白弧光。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吧?
连他翻书的“哗啦”声都成了专属背景音,连他草稿纸上随意画的几何辅助线,都像藏着温柔的密码。
可这密码从不属于钟苒柠。
每次黎思彤拿着试卷凑到他桌前,两人脑袋挨得极近,黎思彤笑时发尾扫过他的笔袋。
钟苒柠攥着笔的指节就会泛白,心酸像气泡往上涌,堵得她连呼吸都轻了半拍。
林屿帆的世界是敞亮的。
有黎思彤的笑声,老师的夸奖,有他随手解出的压轴题。
而钟苒柠的世界里,到处是他的影子。
是他用过的草稿纸边角。
是他水杯落在桌沿的水渍。
是他走过走廊时带起的风。
她把这份喜欢折成最小的纸船,沉在心底最暗的角落,连自己都不敢碰,怕一碰就碎成满地的狼狈。
于是一整个课间,钟苒柠都把脸埋在臂弯里,额角抵着冰凉的桌面。
教室里的喧闹像隔了层玻璃。
她能听见黎思彤和林屿帆讨论题目的声音。
听见林屿帆笑着说“这步要反推”。
听见黎思彤嗔怪“你怎么总比我快”。
钟苒柠的肩膀轻轻颤着,像被雨打湿的蝴蝶,连翅膀都懒得抬。
“柠柠你这蔫样,快把桌子哭潮了。”
黎思彤的声音忽然落在头顶,带着点温热的气息。
钟苒柠猛地抬头,看见黎思彤正揉她的头发,指腹带着刚写完字的薄茧。
林屿帆的视线也轻轻扫过来,像羽毛擦过她的脸颊。
钟苒柠慌忙低下头,指尖抠着课本的页脚。
“没什么,就是高中的课太难了,我连公式都记不住。”
她的声音发闷,像含在棉花里,连自己都觉得假。
“慢慢来嘛。”
黎思彤在她旁边坐下,撑着脑袋笑。
“我把林屿帆的微信推给你?他讲题可清楚了,上次我卡了半小时的题,他三句话就讲明白了。”
钟苒柠的心跳漏了一拍。
林慕凡的微信,像一颗糖递到她嘴边,甜得她指尖发颤。
可她还是摇了头,头发扫过脸颊,遮了眼底的失落。
“不用了,我和他不太熟,就不麻烦人家了。”
“熟不熟的,加上不就熟了?”
黎思彤说着就点开微信,把林屿帆的名片甩到钟苒柠的聊天框里。
头像还是他随手拍的篮球场,阳光落在球框上,亮得晃眼。
回家的路走得格外长。
钟苒柠攥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
加吗?
只要点一下“发送”,就能离他近一点,能看见他的朋友圈,能知道他喜欢喝什么口味的奶茶。
可她又怕。
怕他看见申请时皱起眉。
怕他问“你是谁”。
怕他的同意好友申请只是出于礼貌的敷衍。
最终她把手机塞回书包,拉链拉得极快,像要把那点不该有的期待,一起锁进黑暗里。
她不想借着黎思彤的光靠近他,不想做依附在别人影子里的人。
哪怕这份骄傲,只剩薄薄的一层。
推开家门时,饭香裹着暖意涌过来。
钟苒柠妈妈往她碗里夹排骨。
“柠柠今天怎么蔫蔫的?是不是考试没考好?”
钟苒柠扒拉着米饭,含糊地“嗯”了一声。
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她没法说。
“我喜欢的人,和我最好的朋友很般配。”
没法说。
“我连偷看他都觉得愧疚。”
回房间后,钟苒柠摊开数学卷。
那道函数题像张牙舞爪的怪兽,她盯着它看了十分钟,草稿纸写满了错误的步骤。
最后她把笔一扔,摔进被子里,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连题目都要欺负自己。
连风都要往她领口灌,连台灯的光都晃得她眼睛疼。
手机的提示音忽然响了,短促的“叮”一声,像石子投进池里。
钟苒柠摸过手机,看见屏幕上的“好友申请”四个字时,心脏猛地缩紧。
申请人的头像是篮球场,名字是真名。
林屿帆。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分钟,指尖抖得按不准同意键。
通过的瞬间,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像鼓点,“咚咚”地撞着胸腔。
她等了三分钟,屏幕还是暗的,只好硬着头皮发了个兔子挥手的表情包,字都打了又删,最后只敢发个最无害的可爱符号。
“你好。”
林屿帆的消息来得极快,白底黑字,干净得像他的草稿纸。
钟苒柠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很久,久到眼睛发酸。
她问“是彤彤让你加我的吧?”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她蜷起腿,把下巴抵在膝盖上。
她多希望他说不是。
多希望他说我记得你是坐第三排的那个女生。
多希望这申请不是因为黎思彤的一句话。
可林屿帆只回了一个嗯。
那个字像冰锥,瞬间扎破了钟苒柠心里的泡泡。
她盯着屏幕,忽然就笑了,笑得眼眶发红。
是啊,她在期待什么呢?
期待一束不属于自己的光,会特意为她停留吗?
“你要是有不会的题,可以发我。”
林屿帆的消息又跳出来,语气是礼貌的,疏离的,像他给黎思彤讲题时的语气。
钟苒柠回了个“谢谢,不用了”,把手机扣在桌上。
窗外的月亮很圆,光落在她的试卷上,那道函数题的答案好像清晰了些。
可她心里的雾,却更浓了。
可接下来的几天,林屿帆却像打破了某种边界。
下课会主动走到她桌前,把黎思彤的试卷往她这边推一点。
“这题的辅助线,你看这里要连对角线。”
会把刚买的奶茶往她手边放,说买多了。
会在她被老师叫起来答不出题时,轻轻敲她的课本,指腹点在正确选项上。
钟苒柠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相处。
习惯了他讲题时低下来的声音。
习惯了他把草稿纸推给她时,指尖不小心碰在一起的温度。
习惯了他笑着说你这步错得挺有意思。
她甚至忘了这份“习惯”是借了黎思彤的光。
忘了自己只是蹭着不属于她的温暖。
林屿帆像一束光,是那种很暖的,不刺眼的光,只要他站在那里,钟苒柠就会不由自主地朝他走。
哪怕这光的中心是黎思彤。
哪怕她只是站在光的边缘。
哪怕她知道,这束光早晚要收回去。
三人的关系越来越近。
放学一起走。
林屿帆会帮她们拎着沉甸甸的练习册。
体育课黎思彤跑八百米,林屿帆会把水先递给钟苒柠,说你帮她拿一下。
周末黎思彤约着去图书馆,林屿帆会带两份三明治,一份给黎思彤,一份给钟苒柠。
钟苒柠把这份相处当成朋友的待遇,把自己的喜欢压得更沉。
她会笑着接林屿帆的水。
会和他争论题目的解法。
会在黎思彤和他打闹时跟着笑。
像个合格的,没有私心的配角。
只是夜深人静时,她会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盯着手机里林屿帆的头像发呆。
三个人的友谊里,总有一个人要站在阴影里吧?
要看着另外两个人的光。
要把自己的喜欢咬碎了咽下去。
要假装“我只是碰巧在这里”。
她的心思是锁在抽屉里的日记本。
是揉成一团的草稿纸。
是看见林屿帆和黎思彤并肩走时,飞快别开的眼。
钟苒柠喜欢林屿帆,像一颗种子落在没有阳光的土里,发了芽,开了花,最后又自己把花掐断,连花瓣都不敢让人看见。
这秘密,只有深夜的月亮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