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白炽灯管发出电流声,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刺耳。沫颜颜蜷缩在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怀里抱着父亲留下的旧怀表,表盘早已停摆,却仍能闻到若有似无的烟草味——那是父亲在化疗期间偷偷抽的劣质香烟。
玄关突然传来剧烈的砸门声,混着傅慎晏失控的怒吼:“沫颜颜!开门!”
她动也不动,任由他将门踹得震天响。三天了,他像发了疯似的满世界找她,而她只是将自己锁在这方寸之地,看着窗外的梧桐叶一片片凋零。
“砰!”门锁终于不堪重负,傅慎晏踉跄着冲进房间,浑身湿透的西装贴在身上,发梢的雨水顺着下巴滴落。他的目光扫过褪色的窗帘、剥落的墙皮,最后落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
“你就为了住这种地方?”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我给你最好的别墅、最昂贵的珠宝,你却要躲在这里发霉?”
沫颜颜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踏过冰凉的地板。她走到窗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潮湿的夜风裹挟着梧桐叶的枯叶味涌进来。“傅慎晏,你知道吗?”她轻声说,“这里的梧桐叶,比你别墅里的鲜活多了。”
他突然从身后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他的呼吸滚烫地喷在她颈侧,混着雨水的冷冽:“回来,我求你……”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说“求”字。曾经高高在上的傅先生,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在雨夜中死死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求我?”沫颜颜轻笑出声,笑声里却浸着苦涩,“傅慎晏,你囚禁我三年,害死我母亲,现在又要我回去继续当你的笼中鸟?”她猛地转身,指甲深深掐进他西装的布料,“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他喉结滚动,想说什么,却被她眼底的死寂堵了回去。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冷漠,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将所有的爱恨都吞噬殆尽。
“你知道吗?”沫颜颜继续说,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今天去了墓园。我妈墓碑上的生卒年,和你父亲的忌日,是同一天。”
傅慎晏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剧烈收缩。
“你猜,这是巧合吗?”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还是说,傅家的人,连死都要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仿佛要将那截纤细的骨头捏碎:“你……知道了什么?”
沫颜颜仰头望着他,雨水顺着发梢滑进衣领,在苍白的脖颈上蜿蜒出刺目的红痕。“我知道傅家祠堂里,供着你父亲的排位——”她指尖划过他西装下的心脏位置,“而我母亲的骨灰盒,就埋在傅家祖坟后的梧桐树下。”
傅慎晏的呼吸骤然急促,像被人狠狠掐住了咽喉。三年前他让人将沫母骨灰“妥善安置”时,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查到这个秘密。
“所以你折磨我,是为了替你父亲赎罪?”沫颜颜的声音轻得像一片就要凋零的梧桐叶,“还是说,你根本分不清对我的感情,到底是爱,还是恨?”
窗外惊雷炸响,傅慎晏突然扯开领带,露出锁骨下方的刺青——是一串极小的数字,在闪电中泛着幽蓝的光。“这是你母亲的生日。”他的声音混着雨声,“我每天都带着它,就像带着你给我的凌迟。”
沫颜颜猛地后退半步,撞上斑驳的墙皮。那个刺青她曾在无数个深夜见过,却从未想过是这样的含义。
“当年我父亲发现你父亲挪用公款,却在要报警的前夜突发心脏病。”傅慎晏突然笑了,笑声里浸着血,“后来我查到,他发病时吃的药被人调了包。”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脏上,“颜颜,你说如果凶手是你父亲,我该怎么办?”
沫颜颜的指尖在他滚烫的皮肤上颤抖。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傅慎晏的恨里总是掺着痛,为什么他明明厌恶她,却又在深夜抱着她叫“颜颜别走”。
“所以你娶我,是为了用余生折磨自己?”她的眼泪混着雨水滑落,“傅慎晏,我们都错了。”她突然掏出一张离婚协议书,“签字吧,放过彼此。”
傅慎晏盯着协议书上的“自愿离婚”四个字,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缓缓蹲下身,额头抵在她膝盖上,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哽咽:“颜颜,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沫颜颜看着他蜷缩的背影,突然想起十七岁那年,他打篮球扭伤了脚,也是这样抱着她的腿撒娇。那时的阳光很暖,他的笑容很甜,而现在……
她深吸一口气,狠下心推开他。协议书落在积水里,墨迹晕染成一片模糊的泪渍:“太晚了。”
她转身走向玄关,傅慎晏突然从背后抱住她,滚烫的眼泪落在她颈侧:“颜颜,你要去哪?”
“去找真相。”她掰开他的手指,每一下都像是在割裂自己的血肉,“无论真相是什么,我们都该结束了。”
当她的手触到冰凉的门把手时,傅慎晏突然低哑地说:“你母亲临终前,给你留了封信。”
沫颜颜的身体猛地僵住。
“在我书房的保险柜里。”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密码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她终于回头,看见他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西装早已湿透,像一片被暴雨打落的梧桐叶。
“颜颜,”他仰头望着她,眼神破碎得让人心颤,“求你,看完信再走。”
沫颜颜的眼泪砸在协议书上,晕开了“傅慎晏”三个字最后的笔画。她颤抖着弯腰捡起那页纸,却在触到傅慎晏冰凉的指尖时,像被烫到般缩回手。
“傅慎晏,”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最后的决绝,“有些爱,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拉开门,暴雨裹挟着梧桐叶的枯叶味扑面而来。她没有回头,却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混着傅慎晏压抑的嘶吼:“沫颜颜!你敢走出这个门,我就让整个傅家给你陪葬!”
雨幕中,沫颜颜的身影渐渐模糊。她攥着离婚协议书的手微微发抖,却在转身的瞬间,将那张纸扔进了垃圾桶。
“陪葬?”她对着雨幕轻声说,“傅慎晏,你早已经让我死过无数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