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的国王十字车站像个煮沸了的巨大铁锅。
蒸汽机车的嘶鸣声、轮子碾过铁轨的尖啸、还有成千上万个人类幼崽发出的毫无意义的噪音,全都被扣在这个巨大的玻璃穹顶下面,反复回荡,发酵成一种令人头痛欲裂的混合物。
西尔墨推着手推车,那只雪貂——她还没给它起名字,暂时就叫它“那东西”——在笼子里烦躁地转圈,偶尔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听起来像是在骂人。
她很赞同它的态度。
如果可以,她也想尖叫,或者咬谁一口。
她在第9和第10站台之间的隔墙前停下脚步。
旁边有一群红头发的人正在那里咋咋呼呼。一个胖女人正在给一个看起来像是个迷路小狗的黑发男孩指路。
“别担心,”她说,“只要照直朝第9和第10站台之间的检票口走就是了。别停下来,别害怕,照直冲过去……”
西尔墨瞥了那个黑发男孩一眼。那副圆眼镜上缠着胶带,衣服大得像个麻袋。
同类。
她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不是嘲笑,更像是一种自嘲。这世界上倒霉蛋还真不少。
趁着那群红头发还在那儿上演家庭温情剧,西尔墨推着车,对准那堵坚硬的砖墙,脚下发力。
她没有闭眼。
撞上去的一瞬间,黑暗像水一样漫过头顶,紧接着就是豁然开朗的光亮和更加刺耳的喧嚣。
一辆深红色的蒸汽机车停在站台旁,喷出的白色蒸汽把周围的人群都淹没了一半。到处都是猫在叫,猫头鹰在扑腾,还有那些穿着长袍、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巫师在互相拥抱、告别,仿佛他们要去的是战场而不是学校。
西尔墨拖着那个沉重的箱子挤上车。走廊里挤满了人,每个人都在大喊大叫。
“格兰兰!把你的蜘蛛拿开!”
“李!我要看你的毒触手!”
她面无表情地用箱子角撞开一个挡路的高个子男生,在对方抱怨之前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那男生闭了嘴。
这招很有用。
她在尾部找到了一个没人的隔间。把箱子塞进座位底下,把雪貂笼子扔在旁边,然后整个人瘫在那个有些发硬的座位上,看着窗外那些还在挥手告别的傻瓜。
这种离别的戏码真是让人反胃。好像谁会想念谁似的。
门被拉开了。
就是刚才那个戴圆眼镜的男孩。他气喘吁吁地拖着一个巨大的箱子,额头上的刘海被汗水打湿了,露出一道闪电形状的伤疤。
“那个……这里有人吗?”他问,声音有点怯生生的,“其他地方都满了。”
西尔墨没说话,只是把腿从对面的座位上收回来一点,算是默许。
男孩松了口气,费劲地把箱子拖进来。
“我是哈利。哈利·波特。”他坐下后,似乎觉得太安静了有点尴尬,主动伸出手。
西尔墨看着那只手。指甲剪得很短,指关节上有茧,那是常年干活留下的痕迹。
“西尔墨·赞恩。”她没有握手,只是报了个名字,然后转头继续看窗外。
哈利尴尬地收回手,抓了抓头发。
没过多久,门又开了。这次是一个红头发的男孩,脸上长满了雀斑,鼻子上有块脏东西。
“这儿有人吗?”他指了指哈利旁边的座位,“别的地方都满了。”
“随便。”西尔墨说。
红头发男孩坐下后,立刻开始和哈利攀谈起来。
“我是罗恩·韦斯莱。”
“我是哈利·波特。”
“真的吗?!”罗恩瞪大了眼睛,“那你真的有……那个……伤疤?”
哈利撩起刘海。
罗恩发出一声惊叹。
西尔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两个傻子。
“对了,”罗恩看向西尔墨,似乎觉得把她晾在一边不太好,“你是哪个学院的?我想进格兰芬多,我全家都是格兰芬多的。如果进了斯莱特林,我想我会退学的。”
又来了。这群人是不是除了学院就没别的话题了?
“不知道。”西尔墨冷冷地说,“也许是阿兹卡班。”
罗恩愣住了,显然没听懂这个笑话,或者被吓到了。
就在这时,隔间门第三次被拉开。
这次进来的不是迷路的小羊,而是三只昂着头的孔雀。
德拉科·马尔福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像保镖一样的大块头。
“我就知道是你,波特。”马尔福拖长了语调,视线在哈利身上扫了一圈,然后落在了西尔墨身上,嘴角那抹嘲讽的笑意加深了,“哟,还有你。那个买不起宠物只能养只疯耗子的穷鬼。”
笼子里的雪貂像是听懂了,猛地撞了一下笼子,发出“吱”的一声尖叫。
“这是克拉布,这是高尔。”马尔福漫不经心地介绍着他的两个跟班,“而我是马尔福,德拉科·马尔福。”
罗恩没忍住,咳了一声笑出来。
马尔福猛地转头看着他。
“你觉得我的名字很好笑吗?不用问你是谁。我父亲告诉过我,韦斯莱家的人都是红头发,满脸雀斑,而且孩子多得养不起。”
罗恩的脸涨得通红,像个熟透的番茄。
马尔福转回视线,看着哈利:“你很快就会发现,有些巫师家庭要比其他家庭好很多,波特。你不会想跟另类交朋友的。在这一点上我能帮你。”
他伸出手,那是只苍白、保养得很好的手。
哈利看着那只手,又看了看满脸通红的罗恩,最后冷冷地说:“我想我自己能分辨出谁是另类,谢谢。”
马尔福的脸沉了下来,那层优雅的假面具裂开了一条缝。
“我要是你呀,波特,我会小心点。”他慢吞吞地说,“你应当放客气点,否则你会同样走上你父母的那条路。他们就不知好歹。你如果跟像韦斯莱家或海格这样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会受影响的。”
哈利和罗恩腾地站了起来。
“你说再一遍!”罗恩吼道。
“哦,你们想打架,是吗?”马尔福冷笑一声。
“除非你们现在就出去。”哈利说,虽然他看起来比克拉布和高尔小了一圈。
“可是我们不想出去,是不是,伙计们?”马尔福看着他的保镖,“我们把吃的东西都吃光了,你们这里好像还有。”
高尔伸手去拿罗恩放在座位上的巧克力蛙。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
一把折叠刀插在了高尔的手指缝隙间,深深地钉进了座位垫子里。
高尔发出杀猪般的尖叫,猛地缩回手,惊恐地看着那把还在微微颤动的刀。只差一毫米,他的手指就要和手掌分家了。
车厢里瞬间死一般寂静。
西尔墨依然坐在那里,姿势都没变,只是手里空了。她慢慢抬起眼皮,黑色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在看一堆死肉。
“那是我的座位。”她轻声说,“弄脏了,你赔得起吗?”
马尔福的脸色变得惨白,他看看那把刀,又看看西尔墨,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瘦小的女孩。
“你……你疯了吗?”他声音有点发抖,“你是麻瓜吗?竟然用刀?”
“好用就行。”西尔墨站起来,拔出刀,在袖子上擦了擦并不存在的血迹,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惊,“滚。”
只有一个字。
马尔福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哈利和罗恩,最后咬了咬牙。
“走着瞧。”他扔下这句老套的台词,带着两个吓破胆的跟班落荒而逃。
门被甩上了。
车厢里依然安静。
哈利和罗恩呆呆地看着西尔墨,又看看她手里的刀。
“哇哦……”罗恩咽了口唾沫,“你是哪个家族的?这也太……太酷了。”
西尔墨把刀折好,收回袖口。
“我是西尔墨·赞恩。”她说,重新坐回角落,看着窗外飞逝的田野,“别惹我。也别问我问题。”
哈利和罗恩对视一眼,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火车拉响汽笛,喷出的蒸汽在窗玻璃上凝结成水珠,像一道道泪痕划过。
霍格沃茨,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