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在震动，灰尘从门框顶上簌簌落下，洒在西尔墨的鞋上。
她没急着开门，而是先把折叠刀揣进袖口，刀柄贴着手腕内侧，凉意顺着血管往上爬。
锁舌弹开的瞬间，外面的光被一堵肉墙彻底堵死了。
鲁伯·海格站在那里，脑袋几乎顶到了走廊天花板上的灯泡。他身上那件鼹鼠皮大衣散发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和野兽的腥气，那张几乎被乱蓬蓬的黑胡子遮住的脸凑近了些，甲虫般的黑眼睛在毛发丛林里闪着光。
“西尔墨·赞恩？”他的声音轰隆隆的，像雷声滚过地板，“我是鲁伯·海格，霍格沃茨的钥匙保管员和猎场看守。”
西尔墨仰着头，目光在那乱糟糟的胡须上停留了一秒，然后移开。
“我知道。”她说，侧身让出一点空隙，提起地上的帆布包，“走吧。”
海格愣了一下，那双巨大的手还在半空中比划着，显然准备了一肚子关于霍格沃茨的溢美之词，但现在全被这句冷冰冰的“走吧”给噎了回去。他眨了眨眼，似乎在确认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孩是不是真的只有十一岁。
“呃，好吧。”海格挠了挠后脑勺，那一头乱发随着他的动作掉下来几根枯草，“我们得抓紧时间，还要去古灵阁，买课本，还有……哦，对了，你的魔杖。”
西尔墨没有接话，只是走出门，反手关上那扇破门。锁芯咔哒一声扣合。她没有回头。
去伦敦的路上，海格试图挑起几次话题。他谈论天气，谈论霍格沃茨的烤鸡，甚至试图谈论她的父母。
“邓布利多教授告诉我，你……你的情况比较特殊。”在轰鸣的噪音里，海格大声喊道，引得周围穿着西装的麻瓜们纷纷侧目，不仅是因为他的体型，还因为他手里那个格格不入的粉色雨伞。
西尔墨坐在他对面，双手抱臂。
“如果是指我是个没人要的杂种，”她头也不回地说，声音不大，但在海格听来却异常清晰，“那确实挺特殊的。”
海格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或者安慰，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他那双大手里捏着一张小小的车票，显得局促不安。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让他感到陌生的东西——过早干涸的童真，清晰的冷漠。
破釜酒吧正如她预料的那样，是个藏污纳垢的好地方。昏暗，拥挤，空气里弥漫着酒和食物的味道。没人注意他们，除了那个驼背的酒吧老板朝海格点了点头。
穿过那道垃圾箱旁边的砖墙时，海格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期待的笑容，敲击了砖块。
砖石移动，洞口扩大，一条铺满鹅卵石的街道在眼前展开。
对角巷。
阳光在这里似乎都变得更加喧嚣。五颜六色的长袍在风中招展，坩埚店门口堆满了闪闪发光的铜锅，猫头鹰的叫声和人群的议论声混杂在一起。这景象足以让任何一个刚接触魔法世界的孩子尖叫。
西尔墨站在拱门下，眯起眼睛。
太吵了。
太亮了。
到处都是不知所谓的兴奋和毫无节制的色彩。这地方就像个被打翻的颜料盘，每个人都在拼命往自己身上涂抹颜色，以此来证明自己属于这里。
“跟紧我，赞恩。”海格在前面开路，他的身躯在拥挤的人潮里挤出一条道来。
古灵阁的白色大理石建筑在阳光下白得刺眼。那些坐在高脚凳上的妖精有着尖尖的耳朵和干枯的手指，正用一种贪婪的眼神打量着每一个进来的人。
西尔墨不喜欢这种眼神。
海格帮她兑换了助学基金。一小袋金币沉甸甸地落在她手里。
“省着点花。”海格嘱咐道，“这是学校给特困生的补助，每年只有一次。”
西尔墨捏着那个钱袋，指腹摩挲着金币上凸起的纹路。钱。无论在哪个世界，这东西的手感都是一样的。冷硬，实在，带着金属特有的味道。
“我会的。”她把钱袋塞进贴身的口袋。
买完课本和坩埚后，海格指了指前面一家挂着“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招牌的店。
“你去买制服，我去破釜酒吧喝一杯提神饮料……我是说，我去帮你看看有没有二手的宠物。”海格有些心虚地搓了搓手，“你知道，学校允许带一只猫头鹰，或者猫，或者蟾蜍。”
“我不需要宠物。”西尔墨说，“那是累赘。”
“哦，哪怕是一只蟾蜍也好啊……”海格嘟囔着，转身挤进了人群。
西尔墨推开长袍店的门。门铃叮当作响。
店里很宽敞，但也有些拥挤。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孩正站在脚凳上，一个女巫正在用别针别起他的黑袍。
那是德拉科·马尔福。
即使不用介绍，西尔墨也能从他那头梳得一丝不苟的浅金色头发和那种漫不经心的拖长语调里认出他的成分——一个被宠坏的、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
“喂，你也是去霍格沃茨的？”男孩在镜子里看见了她，懒洋洋地开了口，“你也一定要去斯莱特林吗？我爸爸说，如果我们家有人没进斯莱特林，他会觉得很丢脸。我觉得我会退学，你呢？”
西尔墨走到旁边的脚凳上站好，摩金夫人给她套上一件长袍，开始在底边别别针。
“我不在乎。”西尔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色的长袍把她整个人罩住，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和那双漆黑的眼睛。像个尚未成型的幽灵。
“不在乎？”德拉科转过头，挑起一边眉毛，显然对这个回答感到意外，“你怎么可能不在乎？那是学院！如果你进了赫奇帕奇，那你这辈子就完了。那是饭桶待的地方。”
他上下打量着西尔墨，视线落在她那双有些磨损的麻瓜皮鞋上，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我看你也不像是个纯血统。你父母是我们的同类吗？”
摩金夫人的别针不小心刺到了西尔墨的小腿，她没动，也没叫。痛感让她清醒。
“他们都死了。”西尔墨平视前方，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就像在说今天早饭吃了面包，“如果你是指那种觉得自己血统高贵就能随便对别人指指点点的人，那我庆幸他们死得很彻底。”
德拉科噎住了。他那张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恼怒的红晕，似乎没料到会被这样顶撞。
“你——”
“好了，亲爱的，做好了。”摩金夫人拍了拍德拉科的肩膀，打断了这场还没开始就结束的交锋。
德拉科跳下脚凳，狠狠瞪了西尔墨一眼，像是在看一只不懂礼貌的野猫。
“我们走着瞧。”他扔下这句话，推门走了出去。
西尔墨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几不可见地扯动了一下。
这种外强中干的威胁连街上的流浪狗都不如。
买完长袍出来，海格已经拎着一个巨大的笼子在等她了。笼子里不是猫头鹰，也不是猫，而是一只雪白的雪貂。
“我知道你说不要宠物，但这小家伙太可怜了，没人要。”海格把笼子递给她，一脸讨好，“而且它很安静，还会咬人，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西尔墨看着那只雪貂。它缩在笼子角落里，两只红红的小眼睛警惕地盯着她，呲着牙，发出低低的嘶嘶声。
她接过笼子，没说谢谢也没拒绝。
最后是奥利凡德魔杖店。
店堂里很小，几千个狭长的纸盒几乎码到了天花板上。这里有一股陈年木屑和灰尘的味道，像是把整个森林锯断了以后把尸体堆在这里风干。
一个老头从暗处冒了出来，那是加里克·奥利凡德。他的眼色很浅，像两轮发光的月亮。
“啊，是的……我就知道我会见到你，赞恩小姐。”奥利凡德轻声说道，声音像干枯的树叶摩擦，“你的眼睛很像你的父亲。但他是个令人遗憾的巫师，浪费了太多的才华在……别的事情上。”
西尔墨握紧了手里的笼子提手。
“我不是来听故事的。”她说，“我要魔杖。”
“当然，当然。”奥利凡德量了量她的手臂长度，然后开始在货架间穿梭，抽出一个又一个盒子。
“试试这个。山毛榉木，龙心弦。九英寸。柔韧。”
西尔墨接过来，刚挥了一下，旁边的花瓶就炸成了粉末。
“不对，不对。”奥利凡德夺过魔杖。
“这个。柳木，独角兽毛。十英寸。适合施展治愈魔法。”
西尔墨还没碰到它，那根魔杖就从她手里跳了出去，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试了一根又一根。堆在长椅上的盒子越来越多。奥利凡德却越来越兴奋。
“挑剔的客人，挑剔的客人……”他喃喃自语，爬上了梯子，从最顶层拿下一个落满灰尘的盒子。
“也许是这个。很不寻常的组合。黑刺李木，龙的神经。十一英寸。坚硬，极难弯曲。”
西尔墨接过那根魔杖。
入手沉重，粗糙，像是一截烧焦的枯枝。但在握住的那一瞬间冷流直冲脑门。
这根魔杖在渴望。渴望破坏，渴望鲜血，渴望被使用。
它很无聊。
西尔墨轻轻挥动了一下。
没有火花和彩光，只有一道无形的风刃将柜台上的一叠羊皮纸整整齐齐地切成了两半。切口平滑如镜。
店里安静了下来。
奥利凡德看着那叠纸，又看着西尔墨，银白色的眉毛抖动了一下。
“黑刺李木……这是一种很不寻常的木材。”他轻声说，语气里多了一丝警惕，“它最适合那些战士。或者那些必须要经过艰难险阻才能找到自我的人。它在寻找一个愿意带它去战斗的主人。”
西尔墨看着手中的魔杖。
“我不需要战斗。”她低声说，像是在对魔杖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只需要它听话。如果不听话，我就折断它。”
她付了钱，拿着魔杖转身离开。
推开店门的时候，夕阳正好照在对角巷的街道上，把一切都染成了血一样的红色。
海格站在门口看着她走出来。
“买好了？”海格问。
“买好了。”西尔墨说。
她的手插在口袋里，指尖触碰到那根黑刺李木魔杖。它还在微微震动，像个急不可耐的帮凶。
那就这样吧。
她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终于有了第一件属于自己的武器。
虽然它和她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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