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通知书

那封信已经在桌上放了一下午。羊皮纸边缘有些卷曲，墨绿色的字迹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干涸的苔藓。

西尔墨·赞恩坐在那张椅背硬得像块墓碑的椅子上盯着那封信，没动，许久才缓缓眨眼。屋子里只有那扇半开的窗户透进一点风，把窗帘吹得鼓起来，又瘪下去，像个快死的人在喘气。

这房子里没什么活人气。自从那个女人——她的母亲死后，这里就彻底凉了下来。灰尘在光柱里跳舞，那是这屋里唯一还在动的东西。

这只猫头鹰撞在窗玻璃上的时候，她正打算把那个女人剩下的一点首饰卖了。那是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卖了能换几个月的面包，或者一张去哪里的车票，只要不是去孤儿院。

现在这封信给了她第三个选项。

霍格沃茨。

她伸手，指尖触到羊皮纸粗糙的表面，莫名让她想起那个男人留下的几件旧袍子，早就被她剪碎了擦地板。那个男人，那个所谓的父亲，留给她的除了这一身脏血，就只有这莫名其妙的魔力。

小时候，当杯子在她生气时炸裂，或者那些欺负她的邻居小孩莫名倒霉时，那个女人总是惊恐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怪物。那时候她不懂，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烧，烫得她好疼。

现在她懂了，这是天赋也是诅咒。

“录取通知书。”

她念出这几个字，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

去那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承认她是那个男人的种。意味着走进那个把她母亲当玩物、用完就扔的烂透了的世界。她厌恶巫师。厌恶那种高高在上的嘴脸，厌恶他们手里那根小木棍挥舞出的虚伪优越感。

但是。

她转头看向墙角。那里堆着几个纸箱，里面装着那个女人的遗物，还有几张社区福利署寄来的通知单。如果她不去霍格沃茨，等待她的就是孤儿院，或者更糟的地方。

那里没有魔法，只有发霉的稀粥、永远洗不干净的床单，和像老鼠一样为了活命互相撕咬的孩子。

她太清楚那种地方的味道了。那是绝望发酵后的酸臭味。

相比之下，霍格沃茨至少管饭。

西尔墨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磨出刺耳的尖叫。她走到窗边往下看，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几片枯叶被风卷着跑。

这世界从来没给过她选择。从出生开始，她就是个意外，是个错误，是个多余的注脚，但她不想认命。既然没得选，那就去看看那个烂透了的地方，到底能不能给我口饭吃。

那个男人留下的脏血，倒成了我现在唯一的筹码。真是讽刺。

她回到桌边拿起那封信，信封上的蜡封已经被拆开了，看起来像个笑话。她把信纸抽出来，又看了一遍。

她得回信。得告诉他们她去。哪怕她心里哪怕有一万个不愿意，哪怕她恨不得把这封信连同这个世界一起烧了。但她得活下去。活着，才有机会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是怎么从云端掉进泥里的。

她找出一支笔，在一张从练习本上撕下来的纸背面写下了回复。字迹潦草，带着股狠劲，像是在跟谁赌气，又像是在跟命运宣战。

“好的。”

就这两个字，多一个字她都嫌恶心。

写完她把纸条折好，塞进那个还没有飞走的猫头鹰腿上的信筒里。那畜生咕咕叫了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很快就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里。

西尔墨看着它飞远，直到连个黑点都看不见了。

霍格沃茨……听起来不像个的好地方。

如果那里真像传说中那么神奇，最好能有什么法子把她这身血换了，或者干脆给她一把能把那个世界捅成对穿的刀。

她转身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几件旧衣服，那个女人的照片，还有一把用来防身的折叠刀。这屋子里本来就没什么值得带走的东西，除了她自己这条并不光彩的命。

那个女人总是说，做人要认命。

西尔墨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那个磨破了边的帆布包里，拉链卡了一下，她用力一扯，发出“嘶”的一声裂响。

我不认命。

绝不。

那个男人欠那个女人的，欠她的，她都要一笔一笔讨回来。既然那个世界不管不顾地把她拽了进去，那就别怪她把水搅浑。

夜色沉了下来，屋里更暗了，暗得看不清角落里的人。西尔墨没有开灯，她坐在黑暗里，背挺得笔直，像是在等待一场审判，又像是准备去审判别人。

明天，明天会有那个叫海格的人来接她，信里是这么说的。

带她去对角巷，去买魔杖，去买长袍。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折叠刀，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皮肤。这才是她信任的东西。比魔杖可靠多了。

这一夜，她睁着眼看天花板上的水渍慢慢变幻形状，直到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

天亮了。

那个新世界，那个令人作呕的魔法世界，正张开大嘴等着吞掉她。

那就来吧。

看看是谁吞了谁。

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震得地板都在颤，是巨人的脚步声。

西尔墨·赞恩提起那个帆布包，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死气沉沉的屋子，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