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澜提供的潜艇成了临时指挥中心。楚笑微看着全息地图上闪烁的三十六个红点——能量网络的主节点，分布在地球、月球轨道和火星前哨站。

“最远的是火星阿尔法站。”林默燃调出数据，“即使以最快飞船，单程也需要四天。我们来不及。”

凯拉正在测试便携式共振装置的原型——一个巴掌大的水晶圆盘，中央镶嵌着从楚笑微带来的水晶上切割的碎片。

“理论上，我们可以通过量子纠缠实现瞬时通讯。”陈启明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但需要一对完全同步的量子终端。而且，一旦启动，信号会被能量网络监测到。”

楚笑微手臂上的蓝色脉络又蔓延了一寸。现在，当他集中精神时，能“看到”能量网络中流淌的数据流，如同血管中的血液。那些裂缝在视野中呈现为黑色的痛感。

“不需要量子纠缠。”楚笑微突然说，“能量网络本身就是媒介。裂缝不是缺陷，是通道。”

他走到控制台前，将手放在传感器上。蓝色脉络亮起，全息屏幕上的数据流开始重组，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结构：那些裂缝如同根系，连接着三十六个节点，形成一个天然的隐蔽网络。

“宇宙的自愈机制在‘标记’需要修复的位置。”楚笑微的声音有些飘忽，“我们可以通过这些裂缝传递信息，不会被监测到——因为监测系统认为裂缝是‘不存在’的。”

马修坐在角落，用盲文记录仪快速记录着什么。“孩子，你在成为桥梁。但桥梁会被两端的重量撕裂。你要小心。”

潜艇轻微震动了一下。赵铁城走进指挥舱，脸上带着凝重。

“我们找到了一艘李维明的秘密运输船。”他说，“装满了用于‘守护者计划’的能量核心。更关键的是——船上有三台还未激活的军用级量子计算机，正好可以改装成指挥终端。”

“在哪里？”林默燃问。

“太平洋海底，深度四千米。李维明以为那里足够安全。”

红发女孩艾米——星之子的年轻领袖，眼睛亮了：“我们有潜水装备！我父亲是深海工程师，我从小就在水下作业。”

“四千米不是游乐场。”张澜严肃地说，“压力会压碎普通潜艇。”

“我们不需要潜艇。”艾米调出一个设计图，“我有这个——‘深蓝之翼’，我父亲设计的深海外骨骼。理论上能承受五千米深度，但……只在虚拟现实中测试过。”

楚笑微看着设计图，又看看艾米眼中的火焰。“需要多久？”

“组装零件需要十二小时。下潜、取货、返回……再十二小时。”

“二十四小时。”楚笑微计算着时间，“我们还有六天。去吧。”

艾米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带着几个星之子的年轻人冲出了指挥舱。

等他们离开后，楚笑微突然踉跄了一步。林默燃及时扶住他。

“你多久没睡了？”林默燃摸到他额头的温度——异常的低，不像人类。

“睡不着。”楚笑微苦笑，“一闭眼，就能‘听到’整个网络的声音。三十六个节点如同三十六个心跳，有一个……已经衰竭了。”

他指向地图上的一个点——位于南极洲冰盖下的节点。

“那里怎么了？”赵铁城调出实时监控，画面显示一切正常。

“监控被篡改了。”楚笑微闭上眼睛，蓝色脉络在皮肤下脉动，“节点内部已经崩溃了百分之四十。工作人员在三天前就撤离了，但他们留下了自动系统伪造数据。李维明知道那里撑不住，所以他最先测试‘守护者计划’的，就是南极节点。”

画面切换。楚笑微通过裂缝“看”到的景象被转化为视觉数据：冰盖下的巨大设施里，能量核心已经过载，防护罩千疮百孔。冰层在融化，但融水没有流出——它们被能量场蒸发了，形成封闭的循环。最多再有两天，整个设施会像高压锅一样爆炸。

“爆炸当量相当于五千兆吨TNT。”陈启明计算出结果，脸色惨白，“足以在南极冰盖上炸出一个永久性的缺口，海平面会上升三米……而这只是开始。其他节点会连锁爆炸。”

“我们必须先稳住那里。”楚笑微说，“但南极基地现在一定重兵把守。”

赵铁城点头：“我可以调遣一支特种部队，但需要时间部署。而且，如果发生正面冲突……”

“不需要冲突。”楚笑微有了一个危险的念头，“裂缝可以传递信息，也可以传递……其他东西。”

他看向那个水晶装置。“如果我能通过裂缝，将共振频率提前注入南极节点，至少可以延缓爆炸，为我们争取时间。”

“太危险了。”林默燃反对，“你的身体已经在超负荷运转。远程同步需要的精神强度……”

“没有选择。”楚笑微已经坐到控制台前，将水晶装置连接到他手臂的蓝色脉络上。

他闭上眼睛。

世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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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深处，黑暗如墨。

艾米穿着“深蓝之翼”深海外骨骼，在四千米的海底行走。探照灯切开永恒的黑暗，照出奇异的海底景观：巨型管虫林、苍白的热泉生物，以及——那艘沉船。

不是沉船，是一艘故意隐藏的运输舰。舰体上覆盖着人工珊瑚礁作为伪装，但艾米的声呐扫描出了金属轮廓。

“看到目标。”她在通讯器中报告，“但有个问题——舰体周围有能量场。接触会触发警报。”

潜艇指挥舱里，林默燃远程分析着数据。“是生物能量场。李维明用基因改造的发光水母作为警戒网。任何扰动都会让它们发出特定频率的光，被卫星捕捉到。”

“我能绕过去吗？”

“能量场覆盖整个舰体。而且……等等。”林默燃发现异常，“舰体内部有生命信号。不是水母，是人类。”

艾米心中一紧：“他们还留了守卫？”

“不。信号很微弱，而且……不止一个。至少有二十人。”

楚笑微正在恢复中。远程同步南极节点消耗巨大，他昏迷了八个小时才醒来，手臂上的蓝色脉络已经蔓延到肩膀。

“可能是囚犯。”楚笑微虚弱地说，“李维明不会留活口见证他的秘密。但直接杀死又太显眼……深海是完美的坟墓。”

艾米咬紧牙关：“我要进去。”

“太危险。”

“如果里面有还活着的人！”艾米的语气不容置疑，“我父亲说过，深海里的生命，每一个都值得敬畏。如果那些人是被抛弃的，我就带他们回家。”

她找到舰体的气密舱门。锁已经锈蚀，但外骨骼的液压钳轻松撕开了它。海水涌入船舱，但内部还有一层防水隔断。

进入舰体内部，艾米看到了地狱。

二十三个培养舱排列在货舱里，每个舱里都漂浮着一个人。他们浸泡在营养液中，身上插满管子，如同沉睡。但监测屏上的生命体征显示，他们的脑波几乎是一条直线——深度昏迷，或者说是植物人状态。

“是‘志愿者’。”通讯器里传来陈启明愤怒的声音，“科学部去年发布过招募令，寻找‘长期休眠实验志愿者’，承诺高额报酬给家人。原来是用在这里——作为生物电池。”

艾米靠近一个培养舱。里面的女孩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胸口贴着的标签写着：“供体-17号，神经同步率92%，剩余寿命估值：14天。”

“他们在用活人的神经信号稳定量子计算机。”楚笑微明白了，“普通冷却系统无法在深海维持量子计算机的稳定，但人脑可以自我调节。他们在用这些人的生命……作为机器的润滑剂。”

艾米感到一阵恶心。“我能唤醒他们吗？”

“强行唤醒会导致神经崩溃。”林默燃调取着数据，“但如果我们能拿到主控权限，可以逐步降低同步率，让他们自然苏醒。不过需要时间……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先拿量子计算机。”艾米做出决定，“然后我们再想办法救他们。”

她穿过货舱，来到主控制室。三台量子计算机如同黑色的石碑，表面流淌着冷却液的幽蓝光芒。每台计算机都连接着七条神经导管，通向那些培养舱。

艾米开始拆卸连接线。但当她碰到第三条线时，警报响了。

不是声音警报——是生物警报。所有培养舱中的“供体”同时睁开了眼睛。

他们的眼睛是纯白色的，没有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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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舱里，监测屏幕突然全部变成雪花。

“发生什么了？”赵铁城急问。

楚笑微猛地坐起：“那些不是普通‘供体’……他们是载体。李维明把一部分外星信号编码植入了他们的大脑。他们现在是……活体监控器。”

深海之下，艾米被二十三个培养舱包围。舱门自动打开，营养液倾泻而出，那些“供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们的动作僵硬但协调，显然被某种统一的意识控制着。

“艾米，快撤离！”林默燃大喊。

“不行！量子计算机……”艾米话音未落，一个“供体”已经扑了过来。外骨骼的自动防御系统启动，电击将对方弹开，但那具身体很快又站了起来。

楚笑微看着手臂上闪烁的蓝色脉络，突然明白了什么。

“艾米，不要反抗。”他说，“让他们接触你。”

“什么？！”

“他们不是敌人。他们是……被困住的求救信号。”

艾米迟疑了一秒，然后关闭了外骨骼的防御系统。第一个“供体”走到她面前，冰冷的手按在外骨骼的面罩上。

瞬间，艾米的意识被拖入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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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了。

不是一个人的记忆，是二十三个人记忆的糅合。招募时的希望，签署协议时的犹豫，第一次实验时的痛苦，然后是漫长的黑暗……直到某个声音告诉他们：等一个信号，等一个能与他们共鸣的人，传递一个信息。

信息很简单，只有三个字：“钥匙在——”

记忆中断了。

艾米回到现实，发现自己跪在地上，面罩上全是自己的呼吸水汽。那些“供体”站在她周围，但没有攻击。领头的女孩——供体-17号，用苍白的手指，在潮湿的地板上写字。

用的是血。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钥匙在灯塔。”

写完这四个字，供体-17号的身体开始崩解。不是腐烂，是化为光点，如同被吹散的萤火虫。其他“供体”也一样，他们的身体在深海的压力下化为虚无，只留下二十三个空荡荡的培养舱。

“他们用最后的力量传递了信息。”楚笑微在通讯器里说，“然后让自己解脱了。艾米……拿上量子计算机，回来。”

艾米抹去面罩上的水雾——或者泪水，开始拆卸计算机。

二十分钟后，她带着三台黑色石碑般的设备回到潜艇。没有人说话。深海行动成功了，但代价太过沉重。

楚笑微看着手臂上的蓝色脉络，现在它已经蔓延到胸口。每多连接一个节点，他就多融合一部分那个灭亡文明的知识，也离“人类”这个定义更远一步。

马修摸索着走到他身边，盲眼“注视”着他。

“孩子，灯塔指的是什么？”

楚笑微闭上眼睛，在涌入的知识中搜索。“灯塔……不是建筑。是一个坐标。那个灭亡的文明，在他们星系的边缘，建造了三个‘灯塔’。不是用来照明，是用来‘固定’。固定空间的曲率，防止它被暗物质风暴完全撕裂。”

“类似锚点？”陈启明问。

“更确切地说，是伤口夹板。”楚笑微调出星图，“如果能量网络是插在宇宙动脉上的针管，那么‘灯塔’就是正确使用能量的方式——不是抽取，是调节。维持平衡。”

“坐标在哪里？”

楚笑微在星图上标出三个点。它们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将太阳系包围在中心。

“最近的灯塔……在柯伊伯带边缘。以我们现在的技术，需要六个月才能到达。”

“我们没有六个月。”林默燃说，“但如果我们能激活灯塔……”

“不需要去那里。”楚笑微有了新的想法，“灯塔不是实体建筑，是能量结构。如果我们能在地球上模拟出同样的结构，也许能起到类似的作用——暂时稳定空间，为我们关闭网络争取时间。”

他看向那三台量子计算机。“正好，三个主终端。我们需要把它们部署在特定位置，形成地球版的‘灯塔三角’。”

赵铁城调出地球地图：“什么位置？”

楚笑微计算着：“一个必须在北极，一个在赤道，一个……在太平洋最深的海沟。马里亚纳海沟，挑战者深渊。”

艾米刚脱下外骨骼，听到这里愣住了：“你开玩笑吗？那里深度一万一千米！压力是海平面的一千倍！”

“但那里是地球的能量节点之一。”楚笑微指着地图，“地壳最薄的地方，地幔能量最接近地表。如果我们要模拟宇宙级的能量结构，必须选择地球本身的‘穴位’。”

“我去过马里亚纳。”一个低沉的声音说。是潜艇的声呐操作员，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二十年前，科考任务。我的潜水器在八千九百米深度出现故障，我活下来了，但队友没有。我知道怎么下去，也知道怎么……跟深海打交道。”

楚笑微看着这个脸上有伤疤的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雷。”男人简单地说，“雷震宇。我不在乎拯救世界，但我的队友死在那里。如果这次任务能让我觉得……他们的死有意义。我就去。”

“北极我可以负责。”赵铁城说，“我们在那里有秘密基地。赤道位置……”

“交给我。”张澜说，“我在赤道群岛有个安全屋，正好在火山带上，地热能量充足。”

“那就这么定了。”楚笑微站起来，蓝色脉络在他的颈部闪烁，“二十四小时内，部署三个终端。然后，我们要联系全球的其他二十七个团队。最后……在第七天，执行关闭程序。”

“如果失败呢？”凯拉问出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楚笑微看向舷窗外，深海一片漆黑。

“如果失败，”他轻声说，“至少我们尝试过，在黑暗彻底降临之前。”

潜艇开始上浮，向着海面，向着倒计时第四天的黎明。

而在地球轨道上，李维明站在空间站观察窗前，看着下方蔚蓝的星球。

他的助手递来最新报告：“南极节点稳定率下降到31%。另外，深海运输船失去信号。”

李维明脸上没有表情。“启动‘守护者计划’第二阶段。所有能量向木星轨道定向输送。逃亡飞船开始预热。”

“长官，那地球上的……”

“必要牺牲。”李维明转身离开观察窗，“告诉剩下的人，我们发现了新的威胁——楚笑微试图引爆能量网络，毁灭人类。我们是唯一的希望。”

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相。尤其是当真相太沉重，没有人愿意相信的时候。

大危机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