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晨光透过云层,勉强洒在苏府的青瓦上,却驱不散满院的悲戚。
苏卿的房间外挂起了素白的幡幔,下人往来穿梭,脚步轻缓,脸上都带着掩不住的哀伤。
苏桉穿着一身素色孝衣,站在庭院中央,正低声吩咐下人准备苏卿的后事,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只有微微泛红的眼眶,泄露了她心底的悲痛。
“棺木要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按卿卿的喜好,里面铺粉色的锦缎。”苏桉的指尖轻轻攥着衣角,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去库房把卿卿最爱的那套荷瓣首饰找出来,还有她没绣完的荷瓣帕子,都一起放进去。”
“是,大小姐。”管事躬身应下,看着苏桉苍白却依旧挺直的背影,心里满是敬佩与心疼——二小姐走后,大小姐没有一刻停歇,从安排棺木、通知亲友,到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事事亲力亲为,仿佛不知疲倦,可谁都知道,她心里的痛,比任何人都深。
沈锦川一直守在苏卿的房间里,寸步不离。
他亲自为苏卿擦拭身体、整理衣物,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
苏桉偶尔进去看一眼,见他坐在床边,握着苏卿的手,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也只是默默退出来,没有打扰。
她知道,此刻的沈锦川,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弥补对苏卿的亏欠。
临近午时,前来吊唁的宾客渐渐多了起来。
有苏卿的闺中密友,有苏家的远房亲戚,还有一些曾与苏家有过往来的世家子弟。苏桉站在门口,一一接待,脸上带着得体的哀伤,礼数周全,没有一丝疏漏。
“苏大小姐,节哀。”一位穿着素色衣裙的世家小姐握住苏桉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卿卿那么好的人,怎么就……”
“多谢关心。”苏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平静,“生老病死,皆是命数,我们能做的,只有让她走得体面些。”
送走宾客,苏桉又转身去了厨房,叮嘱厨子准备清淡的素宴,招待前来帮忙的下人。
青禾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忍不住轻声说:“大小姐,您歇会儿吧,这些事让我们来做就好。您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好好歇过。”
“没事。”苏桉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厨房灶台边那碗还没动过的粥上——那是昨天为苏卿准备的,如今却再也用不上了。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卿卿的后事不能出半点差错,我亲自盯着才放心。”
青禾看着她强装坚强的模样,心里满是酸楚,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默默跟在她身后,帮她打下手。
傍晚时分,宾客渐渐散去,庭院里终于安静下来。
苏桉打发走所有下人,让他们回去休息,自己则独自走到苏卿的房间门口。她没有进去,只是靠在门框上,听着里面沈锦川压抑的哽咽声,眼眶终于控制不住地红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滑落,砸在素白的孝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起苏卿小时候,总喜欢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尾巴;想起苏卿第一次来月事,害怕得哭了,她抱着苏卿,轻声安慰;想起苏卿定亲那天,兴奋地拉着她的手,说“姐姐,我要嫁给锦川了,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
那些温馨的画面,如今都成了最锋利的刀,一遍遍割着她的心。
她多想再听苏卿喊一声“姐姐”,多想再陪苏卿去看一次荷花,多想再为苏卿熬一次她喜欢的红枣桂圆汤,可这一切,都成了永远无法实现的奢望。
“卿卿,对不起……”苏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泪水模糊了视线,“姐姐没能护好你,没能让你开心地活下去,没能让你嫁给喜欢的人……都是姐姐的错……”
她靠在门框上,肩膀微微颤抖,将所有的悲痛都发泄在这无人的角落里。
平日里那个冷静、坚强、能撑起整个苏家的大小姐,此刻也只是一个失去妹妹的普通姐姐,脆弱得不堪一击。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的哽咽声渐渐停了。沈锦川打开门,看到靠在门框上落泪的苏桉,心里满是愧疚。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话都那么苍白无力。
苏桉听到动静,连忙擦干眼泪,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只是眼眶依旧通红。她看着沈锦川,轻声说:“你也累了,回去歇会儿吧,这里有我。”
“我不回去。”沈锦川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房间里苏卿的棺木上,“我想再陪陪她,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苏桉没有再劝,只是点了点头:“也好。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留下沈锦川独自守在苏卿的房间里。
回到自己的房间,苏桉才彻底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她坐在床边,看着桌上苏卿送她的那支荷瓣香囊,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香囊上的荷瓣绣得不算精致,针脚还有些歪,却是苏卿亲手做的,是苏卿留给她为数不多的念想。
她拿起香囊,放在鼻尖闻了闻,仿佛还能闻到苏卿身上淡淡的荷香。
“卿卿,你放心,姐姐会帮你处理好后事,会让你风风光光地走。”苏桉的声音带着哽咽,“姐姐还会帮沈家洗清冤屈,让赵嵩和三皇子付出代价,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
这一夜,苏桉几乎没合眼。
天刚亮,她就起身,继续安排苏卿的后事。从请高僧诵经祈福,到确定出殡的日期,再到通知更多的亲友,每一件事她都亲自过问,不敢有半点马虎。
沈锦川也一直守在苏府,帮着处理各种事务。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沉浸在悔恨中,而是用行动来弥补对苏卿的亏欠——他亲自去木材铺挑选最好的棺木,去绸缎庄挑选苏卿喜欢的锦缎,去首饰铺将苏卿没来得及戴的首饰都买了回来。
苏桉看在眼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他需要帮忙的时候,递上一份清单,或是安排下人配合他。她知道,沈锦川在用自己的方式,送别苏卿,弥补遗憾。
出殡那天,天空飘着细雨,仿佛连上天都在为苏卿的离去而悲伤。送葬的队伍很长,有苏家的亲友,有沈家的族人,还有许多曾与苏卿相识的世家子弟。苏桉穿着素白的孝衣,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手里捧着苏卿的牌位,脸色苍白,却依旧挺直着脊梁,没有掉一滴眼泪。
沈锦川走在苏桉身边,手里扶着苏卿的棺木,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偶尔泛红的眼眶,泄露了他心底的悲痛。
队伍缓缓走到城外的墓地,苏卿的棺木被缓缓放入墓穴。
苏桉看着棺木一点点被泥土覆盖,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崩塌。她转过身,背对着众人,肩膀剧烈地颤抖,眼泪无声地滑落。
沈锦川跪在墓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额头磕在冰冷的墓碑上,留下一片红肿。“苏卿,我会经常来看你,会帮你完成你未完成的心愿。”他的声音带着哽咽,“等沈家洗清冤屈,我会来告诉你,让你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葬礼结束后,宾客渐渐散去,苏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却比以往更显冷清。
苏桉回到苏卿的房间,看着房间里熟悉的摆设——苏卿喜欢的荷花图案的床幔,她没绣完的荷瓣帕子,还有那支沈锦川送她的荷瓣银簪,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那盆枯萎的荷花种球,轻声说:“卿卿,你走了,以后这个家,就只剩姐姐一个人了。不过你放心,姐姐会好好活下去,会替你看着这个世界,替你完成所有的心愿。”
接下来的日子,苏桉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她依旧打理着苏家的事务,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只有在无人的夜晚,她才会拿出苏卿送她的荷瓣香囊,或是走到苏卿的房间里,静静地坐一会儿,偷偷地落泪。
她知道,苏卿的离去,是她心里永远的痛。
但她不能一直沉浸在悲痛中,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帮沈家洗清冤屈,让赵嵩和三皇子付出代价,守护好苏家的一切。
这些,都是苏卿的心愿,也是她作为姐姐,必须完成的责任。
夜色渐深,苏桉坐在苏卿的房间里,看着窗外的月色,轻轻抚摸着苏卿的牌位。
“卿卿,晚安。”她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温柔,“姐姐会一直陪着你,永远不会忘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