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暮色像一块沉重的灰布，将苏府严严实实地裹住。
苏卿的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映着床上那个一动不动的淡粉色身影——那是苏卿最喜欢的襦裙，发间还簪着沈锦川送的荷瓣银簪，可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睛，却永远地闭上了。
苏桉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指尖轻轻拂过苏卿冰凉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她的梦。青禾站在一旁，手里攥着苏卿未绣完的荷瓣帕子，眼泪无声地砸在帕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大小姐，沈公子来了。”门外传来下人的轻声禀报，声音里带着几分犹豫。
苏桉的指尖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就见沈锦川跌跌撞撞地冲进房间。
他身上还沾着泥土，显然是接到消息后一路跑过来的，头发凌乱，眼眶通红，目光死死地盯着床上的苏卿，脚步像被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苏卿……”他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抖，一步步挪到床边，看到苏卿苍白的脸、毫无起伏的胸口时，整个人瞬间垮了下去。他“咚”地一声跪在地上，膝盖重重砸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像感觉不到疼一般，只是死死地攥着苏卿的手，眼泪汹涌而出。
“对不起……苏卿，对不起……”他的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额头抵在苏卿的手背上，肩膀剧烈地颤抖，“是我来晚了，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你，没能让你开心……我知道错了，你醒醒，再骂我一句好不好？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苏卿的手冰凉刺骨，没有任何回应。
沈锦川的忏悔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绝望。
他想起去年夏天，苏卿穿着淡粉色襦裙，在荷塘边笑着对他说“锦川，你看这荷花多好看”；想起她收到荷瓣银簪时，眼里亮晶晶的光；想起她得知婚约搁置时，强忍着眼泪说“我懂”的模样……那些画面像刀子一样，一遍遍割着他的心。
“都是我的错……”沈锦川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无尽的悔恨，“我不该提出暂缓婚约，不该让你独自承受那么多，不该这三个月来对你不管不问……我以为我能处理好一切，能回来弥补你，可我没想到，你会等不到……”
苏桉看着他跪在地上忏悔的模样，心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麻木的疼。
她知道，此刻再多的指责，也换不回苏卿的生命；再深的悔恨，也无法弥补沈锦川对苏卿的亏欠。她缓缓起身，走到门口，轻轻对青禾说：“你也出去吧，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儿。”
青禾点点头，擦着眼泪离开了房间。
苏桉站在门外，轻轻带上房门，将里面的哭声与忏悔隔绝在身后。她靠在冰冷的门框上，望着庭院里那盆枯萎的荷花种球，眼眶终于控制不住地红了。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衣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想起小时候，苏卿刚学会走路，跌跌撞撞地扑进她怀里，奶声奶气地喊“姐姐”；想起苏卿第一次绣荷花帕子，兴奋地拿给她看，说“姐姐，等我绣好了，送你一条”；想起沈家出事时，苏卿强忍着害怕，拉着她的手说“姐姐，我不怕，我相信锦川会没事的”……
那些鲜活的记忆，如今都成了刺，扎得她心口生疼。
她曾拼尽全力想护着苏卿，想让她平安快乐，想让她嫁给心爱的人，可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她。
房间里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沈锦川压抑的哽咽。苏桉知道，他心里的悔恨，会伴随他一辈子。而她，还要带着苏卿的遗憾，继续走下去——她要帮沈家洗清冤屈，要让赵嵩与三皇子付出代价，要完成苏卿未完成的心愿。
夜色越来越深，庭院里的风带着凉意，吹得苏桉的衣袖轻轻飘动。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卿卿，你放心，姐姐会替你看着，看着那些伤害你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看着沈锦川，用余生来弥补对你的亏欠；看着这个让你失望的世界，慢慢变得好起来。
房间里，沈锦川依旧跪在床边，握着苏卿的手，像一尊雕塑。
烛火映着他苍白的脸，也映着苏卿安详的模样，仿佛时间在这一刻，永远地停住了。
这场牵扯着朝堂权谋、爱恨情仇的故事，终究以苏卿的凋零，画上了一个悲伤的句号。而那些活着的人，带着遗憾与悔恨，还要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继续艰难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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