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苏卿的凋零

七月的雨连绵不绝，淅淅沥沥打在苏府的青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也将满院的暑气浇得消散无踪，却驱不散苏卿房里的沉郁。

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薄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连往日能勉强喝下几口的燕窝粥，此刻也只能在青禾的搀扶下，勉强沾湿嘴唇。

“二小姐，再喝一点吧，就一小口。”青禾拿着勺子，声音带着哭腔，“大小姐还在外面找名医，您一定要撑住啊！”

苏卿缓缓睁开眼，眼神涣散得看不清眼前的人，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虚弱地说：“不用了……我累了……”话音刚落，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嘴角还残留着未咽下的粥渍。

青禾看着她这副模样，再也忍不住，蹲在床边小声啜泣起来。

自沈锦川上次来过之后，苏卿的情绪就越发低落，起初只是不愿说话、日渐消瘦，后来渐渐开始发热、咳嗽，太医来看过，只说是“忧思郁结、气血两虚”，开了些滋补的方子，却丝毫不见好转，反而一日比一日重。

这时，苏桉浑身湿透地冲进房间，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药方，脸上带着几分急切的喜色：“卿卿！我找到名医了！这位老大夫是城南的张神医，专治疑难杂症，他看了卿卿的症状，开了这张方子，说只要按时服药，定能好转！”

她快步走到床边，见苏卿还在昏睡，连忙让青禾按照药方去抓药，又亲自拧了热毛巾，小心翼翼地为苏卿擦拭脸颊和手。温热的毛巾触到苏卿冰凉的皮肤，她似乎有了些反应，睫毛轻轻颤了颤，却没能睁开眼。

苏桉坐在床边，握着苏卿微凉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心头发紧。

这些日子，她几乎跑遍了京城的大小医馆，甚至派人去周边城镇寻访名医，可苏卿的病情却始终不见起色。

她知道，苏卿的病，根源不在身体，而在心里——那颗被婚约搁置、被岁月磋磨的心，早已千疮百孔，药石难医。

“卿卿，你醒醒，看看姐姐。”苏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张神医说你能好起来的，我们还要去城外的荷花池看荷花，还要一起绣荷瓣帕子，你不能就这么睡过去啊！”

苏卿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苏桉连忙凑过去，将耳朵贴在她嘴边，才听到几不可闻的字眼：“锦川……荷花……”

她的心猛地一沉。原来，苏卿心里，始终还惦记着沈锦川，惦记着那些与他有关的过往。她立刻让人去沈府，让沈锦川尽快来苏府——或许，沈锦川的出现，能让苏卿有活下去的勇气。

沈锦川接到消息时，正在府中整理为苏卿寻来的安神香。听到苏卿病重的消息，他手里的香盒“啪”地掉在地上，香灰撒了一地。他顾不上收拾，抓起外套就往苏府跑，心里满是慌乱与恐惧——他怕，怕自己来晚了，再也见不到苏卿。

冲进苏卿的房间时，沈锦川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苏卿。她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眼眶深陷，嘴唇干裂，往日灵动的眼睛紧紧闭着，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他快步走到床边，声音带着颤抖：“苏卿……我来了，你醒醒，看看我……”

苏桉见他来，默默起身，走到门口，给他们留出空间。她靠在门框上，听着房间里沈锦川的哽咽声，心里满是酸涩——若是当初沈锦川能早一点醒悟，若是皇帝能多一分公道，苏卿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沈锦川握着苏卿冰凉的手，眼泪忍不住掉下来，砸在苏卿的手背上：“苏卿，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多，不该让你等这么久。你醒醒，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我们去看荷花，去做荷花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或许是他的声音起了作用，苏卿缓缓睁开了眼。她看着沈锦川，眼神依旧涣散，却慢慢有了一丝焦点。她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得像蚊蚋：“锦川……是你吗？”

“是我，是我！”沈锦川连忙点头，声音哽咽，“我在，我一直都在。你好好治病，等你好了，我们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卿就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疲惫：“太晚了……锦川，我们……回不去了……”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神也渐渐失去了光彩，“我好累……想睡了……”

“别睡！苏卿，别睡！”沈锦川急切地喊道，伸手想摇醒她，却被苏桉拦住了。

苏桉走到床边，看着苏卿渐渐闭上的眼睛，眼泪也掉了下来：“别逼她了，让她好好睡一会儿吧。”

沈锦川颓然地坐在床边，看着苏卿苍白的脸，心里满是绝望。

他知道，苏卿说的是对的，他们之间，真的回不去了。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接下来的日子，苏桉按照张神医的药方，每天亲自为苏卿煎药，一勺一勺地喂她喝下。沈锦川也几乎天天守在苏府，有时帮着煎药，有时坐在床边，轻声给苏卿讲他们以前的往事，希望能唤醒她的意识。

可苏卿的病情却依旧在恶化。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每次醒来，也只是能勉强认出苏桉和沈锦川，说几句话就又昏睡过去。太医来看过几次，都摇着头说：“心病还需心药医，二小姐心结不解，再好的药也没用啊！”

苏桉听着太医的话，心里满是无力。她知道苏卿的心结是什么，可她却无法为苏卿解开——皇帝的判决无法更改，沈家的冤屈无法洗清，苏卿与沈锦川的婚约也无法重来。她能做的，只有守在苏卿身边，陪她走完最后的日子。

这日清晨，苏卿忽然清醒了许多。她让青禾扶她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雨，轻声说：“姐姐，我想看看荷花……”

苏桉心里一紧，知道苏卿的时间不多了。她连忙让人去附近的荷塘，采了几朵新鲜的荷花，插在苏卿床边的花瓶里。清新的荷香弥漫在房间里，苏卿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意。

“真好看……”苏卿的目光落在荷花上，眼神里满是向往，“还记得去年夏天，我和锦川去荷塘边，他摘了一朵最大的荷花给我……”

沈锦川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眼泪忍不住掉下来：“等你好了，我们再去，我再摘最大的荷花给你。”

苏卿轻轻摇了摇头，看着沈锦川，眼神里满是释然：“不用了……锦川，我不怪你了……真的……”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姐姐，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话音刚落，苏卿的手轻轻垂了下去，眼睛也永远地闭上了。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花瓶里的荷花却依旧开得鲜艳，仿佛在为这位年轻的姑娘，送别她短暂而遗憾的一生。

苏桉看着苏卿安详的脸庞，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沈锦川颓然地坐在床边，抱着苏卿冰冷的身体，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他知道，他欠苏卿的，这辈子都无法弥补了。

青禾和府里的下人也都站在一旁，小声啜泣着。整个苏府，都被悲伤的气氛笼罩着。

午后，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苏卿的房间里。苏桉擦干眼泪，轻轻为苏卿换上她最喜欢的淡粉色襦裙，头上簪上那支荷瓣银簪——那是沈锦川送她的，她一直很喜欢。

沈锦川站在一旁，看着苏桉为苏卿整理衣物，心里满是悔恨与痛苦。他知道，苏卿的凋零，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他默默发誓，余生，他会用尽一切努力，为沈家洗清冤屈，为苏卿讨回公道，以此来弥补他对苏卿的亏欠。

苏桉看着床上安详的苏卿，心里默默念着：卿卿，一路走好。姐姐会帮你完成未完成的心愿，会让那些伤害你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苏府的庭院里，却再也照不亮那个曾经满心期待、热爱荷花的姑娘的脸庞。

苏卿的凋零，像一场无声的雨，淋湿了所有人的心，也让这段牵扯着朝堂权谋与爱恨情仇的故事，染上了一层永远无法抹去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