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雨淅淅沥沥,打湿了苏府庭院里刚抽芽的柳枝,也浇透了人心头的期待。自太后在陛下面前进言后,宫中虽重启了沈家案的核查,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却始终没有明确消息。苏卿每日守在窗边,望着沈府的方向,手里攥着那支荷瓣银簪,指尖的温度渐渐凉了下去。
这日午后,沈锦川浑身湿透地冲进苏府,青袍上沾着泥点,脸色比窗外的天色还要阴沉。他攥着一张明黄色的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陛下……陛下判了。”
苏桉与苏卿同时起身,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苏桉接过那张纸,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皇帝虽承认沈家“确有冤情”,却以“沈父查案过急,失了朝臣分寸”为由,只免去沈父的死罪,仍将其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至于赵嵩与三皇子,仅以“监管不力”为由,各罚了一年俸禄,轻飘飘揭过。
更苛刻的是,皇帝还提出:沈家若想保全剩余族人,沈锦川需“自愿”辞去所有官职,且与苏家的婚约“暂不宜提及”,待日后“局势平稳”再议——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让婚约彻底搁置的托词。
“怎么会这样……”苏卿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桌沿才勉强站稳,眼里满是不敢置信,“太后不是已经帮忙了吗?证据那么足,陛下怎么还能这么判?”
沈锦川抬起头,眼底布满红血丝,声音带着无尽的无奈:“赵嵩在户部根基太深,陛下怕动了他会引发朝局动荡;三皇子是他的亲儿子,他终究舍不得严惩。我们……我们不过是陛下权衡利弊下的牺牲品。”
他走到苏卿面前,声音放得极轻,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愧疚:“苏卿,对不起。陛下的条件,我不得不答应——若我不接,沈家剩下的人,恐怕连流放的机会都没有。我们的婚约……”
“别说了。”苏卿打断他,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雨丝,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我懂。”
她缓缓摘下头上的荷瓣银簪,轻轻放在桌上,银簪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却像砸在每个人心上。“这簪子,你拿回去吧。”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婚约搁置也好,取消也罢,都随你。”
沈锦川看着桌上的银簪,又看着苏卿苍白的脸,心里像被刀割般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苏卿不是真的“懂”,是心死了。他想解释,想道歉,却发现所有的话都那么苍白无力。
苏桉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满是沉重。她走到苏卿身边,轻轻扶住她的肩,却发现苏卿的身体冰凉,像浸在了冰水里。“卿卿,先回房歇着,别淋了雨。”她转头对沈锦川说,“你也先回去吧,沈家还需要你安顿。”
沈锦川望着苏卿的背影,终究还是拿起桌上的银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苏府。雨声里,他的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踏在无尽的愧疚里。
苏卿回房后,便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青禾端来的饭菜热了又凉,她连看都不看一眼;苏桉敲门想进去陪她,她也只是隔着门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夜里,苏桉透过窗缝,看到苏卿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雨,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她知道,皇帝的判决、婚约的搁置,彻底击垮了苏卿——那个曾满心期待着与沈锦川共赏荷花、共煮莲子羹的姑娘,此刻心里的光,已经灭了。
接下来的日子,苏卿日渐憔悴。往日圆润的脸颊陷了下去,眼底的青黑越来越重,连最喜欢的荷花酥递到面前,也只是摇头说“没胃口”。她不再去窗边等沈锦川的消息,不再提起“婚约”二字,甚至连苏桉熬的滋补汤,也只是勉强喝两口,便放下了。
沈锦川安顿好沈家后,曾来过苏府几次,想再见苏卿一面,却都被苏卿避而不见。他只能隔着门,轻声说些“沈家安好”“我会想办法弥补”的话,可门内始终没有回应。久而久之,他也只能带着无尽的无奈,渐渐减少了来苏府的次数。
苏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试过带苏卿去街上散心,去绸缎庄选新布料,甚至提起“澜王说会继续帮沈家留意翻案的机会”,可苏卿只是淡淡点头,眼里再也没有往日的光彩。
这日清晨,苏桉发现苏卿的院子里,那盆被精心养护的荷花种球,不知何时被扔在了角落里,沾了满是泥土。她捡起来,走进苏卿的房里,见苏卿正对着桌上的庚帖发呆——那张红纸上的字迹,早已被泪水晕开了边角。
“卿卿,这荷花种球还能活,我们重新种起来好不好?”苏桉将种球递到她面前,语气带着几分期待,“等夏天到了,说不定还能开花。”
苏卿看着种球,沉默了许久,才轻轻摇头:“不用了,姐姐。开不了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彻底的绝望。苏桉知道,苏卿说的不只是荷花,还有她与沈锦川的婚约,还有她心里那份曾炽热过的期待。
春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在为这场错局无声地哀悼。苏桉看着苏卿日渐憔悴的模样,心里满是无力——她能查到真相,能冒险入宫求见太后,却终究改变不了皇帝的决定,救不了苏卿那颗死去的心。
而沈锦川站在沈府的庭院里,手里攥着那支荷瓣银簪,望着苏府的方向,眼底满是愧疚与无奈。他知道,这场被皇帝强行搁置的婚约,或许再也没有重启的一天;而他对苏卿的亏欠,也终将成为一辈子无法弥补的遗憾。
错局已定,覆水难收。这场牵扯着朝堂权谋、皇权权衡的冤案,最终以沈家的妥协、苏卿的心死,画上了一个令人扼腕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