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婚约搁置

入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苏府庭院里的残荷彻底枯了，光秃秃的荷杆裹着薄雪，在风里晃得人心里发沉。苏卿坐在窗前，手里攥着早已干枯的荷瓣，目光落在窗外的雪景上，神色比这冬日的天气还要冷淡。

青禾端着炭盆进来，见她身上裹着厚裘衣，却仍把自己缩在椅角，忍不住叹了口气：“二小姐，炭盆再添些吧？您这几日总手脚冰凉，仔细冻着。”说着便要往炭盆里加炭，却被苏卿轻轻拦住：“不用了，这样就好。”

她的声音轻得像雪粒落在纸上，连带着脸色也透着几分苍白。自那日锦川送来新证人的消息后，皇宫里便没了下文——三皇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让那位账房证人翻了供，还反咬沈家一口，说沈锦川威逼利诱。如今沈府不仅没能洗冤，反而被皇帝下令“闭门思过”，锦川连苏府的门都难踏出一步，两人的婚约，也彻底搁置在原地。

苏卿日渐消瘦，往日圆润些的脸颊陷了下去，连最喜欢的荷花酥递到面前，也只动一两口便放下。青禾急得没法，只能悄悄把这事告诉苏桉。

这日傍晚，苏桉亲自端着一碗红枣桂圆汤走进苏卿的院子。刚进门，就见苏卿正对着桌上的庚帖发呆——那是当初两家定下婚约时交换的，红纸上的字迹还鲜亮，却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卿卿。”苏桉把汤碗放在桌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先喝碗汤暖暖身子，这是用小火慢熬了两个时辰的，加了些温补的药材，对身子好。”

苏卿抬头，眼里没什么神采，看了眼汤碗，又低下头：“姐姐，我不饿。”

“不饿也得喝几口。”苏桉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你这样日日熬着，身子垮了，等锦川能出门时，见你这副模样，该多心疼？”

提到沈锦川，苏卿的眼眶终于红了。她张了张嘴，声音带着压抑的委屈：“姐姐，我们的婚约……是不是真的要黄了？沈家的事，还有希望吗？”

苏桉没立刻回答，只是把汤碗递到她手里，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才轻声道：“锦川前日托人递来消息，说他还在找三皇子翻供的证据，澜王也在暗中查那位账房的下落，怎么会没希望？”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苏卿眼下的青黑，“只是你不能再这么熬了，身子是根本，若你倒下了，谁陪他等最后的结果？”

苏卿握着汤碗的手紧了紧，温热的汤水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却没驱散心里的寒意。她想起前几日偷偷去沈府外，隔着高墙听见锦川与管家的对话，他说“再难也要撑着，不能让苏卿失望”，可她现在，却连好好吃饭都做不到。

“我知道了，姐姐。”苏卿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又喝了一勺汤，“我会好好吃饭的，不让你和锦川担心。”

苏桉看着她努力吞咽的模样，心里微微发酸。她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让新鲜的空气透进来：“等雪停了，我陪你在院子里走走，晒晒太阳。总闷在屋里，心情也会跟着沉下去。”

苏卿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在手里的荷瓣上。

干枯的花瓣边缘卷着，却还残留着几分淡淡的荷香——就像她和锦川的婚约，虽暂时搁置，可那份藏在心底的期待，却没彻底消散。

接下来的日子，苏桉每日都会亲自熬些滋补的汤品送来，有时是红枣桂圆汤，有时是银耳莲子羹，偶尔还会加些安神的药材，帮苏卿睡得安稳些。苏卿也渐渐学着打起精神，虽还是会对着庚帖发呆，却会主动把汤喝完，偶尔还会跟着青禾在院子里走几圈。

这日午后，苏卿正在廊下晒太阳，青禾忽然拿着一张字条跑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欣喜：“二小姐！沈公子又递消息来了！说澜王找到了那位账房的家人，账房愿意重新作证，还说……等过几日，他想办法来见您一面！”

苏卿猛地站起来，手里的暖炉差点掉在地上。她接过字条，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眼眶瞬间红了，却没再掉眼泪——这一次，是掺着希望的暖意。

她抬头望向沈府的方向，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雪地上，反射出细碎的光。

苏卿轻轻攥紧字条，心里默默念着：锦川，再等等，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我们的婚约，也一定能等到重新定下的那天。

苏桉站在廊下，看着妹妹眼里重新亮起的光，轻轻笑了。

她知道，婚约搁置的日子或许还会持续一阵，可只要苏卿肯好好保重身子，只要他们还在为“清白”努力，这场冬日的等待，终会迎来春暖花开的那天。

苏卿把字条紧紧按在胸口，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颤。连日来积压的委屈与不安，在“账房愿重新作证”“想办法来见您”这两句话里，终于有了一丝松动，连带着手脚也似乎暖和了些。

“二小姐，您看您，手都冻红了。”青禾连忙上前，把暖炉重新塞进她手里，又替她拢了拢衣襟，“沈公子说了会来见您，定是有了把握，您就放宽心，好好养着身子，等见了面，好多话都能当面说清楚。”

苏卿点点头，目光落在庭院里的雪地上。阳光洒在雪上，映出一片晃眼的白，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锦川曾陪她在雪地里堆过一只兔子，还说“等明年冬天，我们就在自家院子里堆，堆一对，像我们俩”。那时的期待有多真切，此刻婚约搁置的滋味就有多难熬，可字条上的字迹又提醒她——他们从未真正放弃过。

“青禾，”苏卿忽然开口，声音比往日清亮些，“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红枣？我想亲手给姐姐熬碗汤，她这几日为了我的事，也没睡好。”

青禾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应下：“有！早上刚买的新枣，我这就去拿！”她看着苏卿主动提起做事，心里比谁都高兴——这几日二小姐总算有了点精神头，不再像之前那样整日发呆了。

苏卿跟着青禾去了厨房，笨拙地洗着红枣，指尖沾了水，在寒风里冻得发红，却没停下动作。她想起姐姐每日端来的汤，想起姐姐轻声劝她“别熬坏身子”的模样，心里满是感激——若不是姐姐一直陪着，她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正洗着枣，苏桉提着食盒走进来，见她在厨房忙碌，眼里满是惊喜：“卿卿，怎么想起自己动手了？”

“想给姐姐熬碗汤。”苏卿抬头，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姐姐每日为我操心，我也想让姐姐补补身子。”

苏桉走上前，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轻轻呵了口气：“傻丫头，心疼姐姐就好好照顾自己，比什么都强。”她接过苏卿手里的红枣，放进温水里泡着，“熬汤的事交给我，你去旁边坐着等就好，别冻着了。”

苏卿没推辞，乖乖坐在一旁的小凳上，看着苏桉熟练地处理食材。炉火映着苏桉的侧脸，温柔又坚定，苏卿忽然觉得，就算婚约暂时搁置，就算沈家的困境还没解开，只要有姐姐在，她就有勇气继续等下去。

汤熬好时，天色已经暗了。苏桉盛了一碗递给苏卿：“先给你喝，补补气血。你看你，还是这么瘦。”

苏卿接过汤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红枣的甜意混着暖意，慢慢漫进心里。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道：“姐姐，等锦川来见我，我想跟他说，我愿意等，不管多久都愿意。就算婚约要搁置很久，我也不会放弃。”

苏桉看着她眼里的坚定，轻轻点头：“好，姐姐支持你。不过你要记得，等待的同时，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让自己受委屈。”

夜里，苏卿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那张字条，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她梦见锦川来了，穿着一身青色锦袍，笑着递给她一朵用雪做的荷花，说“苏卿，再等等，等春天来了，我们就把婚约重新定下来”。

苏桉却在书房忙到深夜。

她对着桌上的密报，仔细看着澜王送来的消息——那位账房已被暗卫保护起来，三皇子正在四处寻找他的下落，想要杀人灭口。苏桉拿起笔，在密报上批注：“明日加派暗卫，保护账房及其家人安全，切勿让三皇子得逞。”

写完后，她走到窗边，望着沈府的方向。

夜色里，沈府的灯火还亮着，想来锦川也在为重新作证的事忙碌。

苏桉轻轻叹了口气，心里默默念着：一定要顺利，不能让卿卿的等，再落空了。

第二日清晨，苏卿醒来时，发现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却没像之前那样觉得压抑。她换上一身淡紫色襦裙，对着镜子整理好衣襟，转身对青禾说：“青禾，今日我们把院子里的雪扫扫吧？等锦川来的时候，院子里干干净净的，才好看。”

青禾笑着应下，拿起扫帚跟在她身后。

两人在院子里扫雪，苏卿偶尔会停下，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苏桉站在廊下，看着妹妹的身影，心里忽然觉得，这场婚约搁置的日子，或许也是一种考验——考验着苏卿与锦川的心意，也让苏卿慢慢学会了坚强。

雪越下越大，却没挡住苏卿眼里的光。

她知道，只要账房能顺利作证，只要锦川能平安，他们的婚约就不会一直搁置下去；只要她好好保重身子，就一定能等到沈家洗冤、婚约重新定下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