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川从大理寺出来时，已是三日后的傍晚。
多亏苏桉托人周旋，加上他找到证据证明玉佩是被强行塞下、供词系伪造，才得以洗清嫌疑。可这场风波让他心力交瘁，回到沈府只歇了半日，便又匆匆往苏府赶——他记挂着苏卿，想第一时间告诉她自己平安无事。
苏卿听说他来，早早在二门候着。看见他的身影，她眼眶一红，快步上前想拉他的手，却被沈锦川侧身避开。他脸色苍白，眼底满是疲惫，语气也带着几分不耐烦：“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这下意识的避开，让苏卿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她愣了愣，轻声问：“你在大理寺是不是受委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什么。”沈锦川摆摆手，径直往客厅走，“就是问了些话，耗了些精力。”他坐下后，端起丫鬟递来的茶，猛喝了一口，目光扫过客厅，忽然问，“前几日我不在，澜王是不是又来苏府了？”
苏卿心里一紧，忙解释：“就来过一次，是给父亲送公文，没多待。”
“送公文需要单独跟你在门口说话？”沈锦川放下茶杯，声音陡然提高了些，“我在大理寺里被人栽赃时，你倒是还有心思跟澜王闲聊？”
这话像根刺，狠狠扎进苏卿心里。她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委屈：“我跟他就是偶遇说了两句话，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你在大理寺受苦，我也日日担心，还让姐姐帮你找人……”
“找人？找澜王吗？”沈锦川的语气更冲了，连日的压抑与疲惫让他失了分寸，“苏卿，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定了亲的人！若不是因为你跟澜王走得近，旁人怎么会拿这事做文章，说我靠澜王脱罪？”
“我没有！”苏卿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我从来没跟澜王有过什么，你为什么总不信我？你在江南怀疑我，现在又这么说我……”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掉。
“我不是不信你，是你根本不懂朝堂上的险恶！”沈锦川也站了起来，胸口微微起伏，“现在沈家还没完全摆脱嫌疑，你若再跟澜王有牵扯，不仅会害了我，还会害了苏府！”
两人正吵着，苏桉提着食盒从外面回来。听见客厅里的争执声和苏卿的哭声，她快步走进来，一眼就看见苏卿哭红的眼睛和沈锦川激动的模样。苏桉立刻上前，将苏卿拉到自己身后，目光冷冷地看向沈锦川：“沈公子，有话好好说，别对着她发脾气。”
沈锦川对上苏桉冰冷的目光，心里的火气瞬间消了大半。他想起苏桉为了救他四处奔走，想起苏卿连日来的担忧，语气渐渐软了下来：“我不是故意要跟她吵，只是……只是心里太急了。”
“急不是你让她受委屈的理由。”苏桉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你在大理寺受苦，卿卿比谁都担心，日夜盼着你回来。她跟澜王不过是偶然遇见，你不该把朝堂上的压力撒在她身上。”
她顿了顿，侧身让苏卿露出半边脸，沈锦川这才看清，苏卿的眼眶肿得通红，手里还紧紧攥着他从江南带回的玉柄湖笔，笔杆都被捏得发烫。
沈锦川心里一疼，涌上一股强烈的愧疚——他明明该心疼她，却因为自己的烦躁，说了那么伤人的话。
“卿卿，对不起。”沈锦川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歉意，“是我不好，不该跟你发脾气，更不该怀疑你。”
苏卿别过脸，眼泪还在掉，却没再躲开他的靠近。
苏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对沈锦川说：“沈公子刚回来，先歇着吧。卿卿我带回去安抚，有什么话，等你们都冷静了再说。”
沈锦川点点头，看着苏桉牵着苏卿离开的背影，心里满是懊悔。
他走到客厅的窗边，望着苏卿院子的方向，想起方才她说“你为什么总不信我”时的委屈模样，狠狠捶了一下窗框——他怎么会忘了，苏卿一直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是他被朝堂的纷扰冲昏了头，才伤了她的心。
而苏卿跟着苏桉回到院子，趴在苏桉肩上，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姐姐，他为什么不信我……我真的没有跟澜王有什么……”
苏桉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他不是不信你，是被大理寺的事磨得没了耐心，又怕你受牵连，才说了重话。等他冷静下来，定会跟你道歉的。”
苏卿点点头，哭声渐渐小了。她攥着那支玉柄湖笔，心里又委屈又难过——她原以为沈锦川回来后，他们能像从前一样亲近，却没料到，一场风波竟让他们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夜色渐深，沈锦川还在苏府的客厅里坐着，桌上的茶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他望着窗外的月亮，心里默默想着：明日一定要好好跟卿卿道歉，再也不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只是他没料到，这场争吵留下的裂痕，并没有那么容易愈合。而朝堂上的风波未平，往后还会有更多的误会与考验，在等着他们。
苏卿哭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睡去，梦里全是沈锦川指责她的模样，还有他避开她手时的冷漠。天刚亮，她就醒了，望着枕下那支玉柄湖笔，指尖轻轻碰了碰，又迅速收回——昨日争吵的画面清晰地在脑海里回放，心口还是一阵阵发疼。
青禾端来早膳时，见她眼底的肿意还没消，小声说：“二小姐，沈公子一早就来了，在前厅等着呢，说是想跟您道歉。”苏卿握着锦被的手紧了紧，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让他再等会儿，我梳洗一下。”
她对着镜子梳妆，反复调整发髻，却怎么也不满意。直到青禾催了第三遍，她才攥着袖角，慢慢往前厅走。刚走到回廊拐角，就听见沈锦川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苏小姐，卿卿她……还在生气吗？昨日是我不对，我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
苏卿脚步一顿，看见苏桉坐在沈锦川对面，手里捧着茶盏，语气平淡：“她不是生气，是委屈。你若真心道歉，就该拿出诚意，别只说句‘不该’就完事。”
沈锦川点点头，目光紧紧盯着前厅门口，看见苏卿的身影时，立刻站起身，快步迎上去：“卿卿。”他想伸手拉她，却又怕她避开，手僵在半空，语气满是愧疚，“昨日是我不好，我不该把朝堂的火气撒在你身上，更不该怀疑你和澜王……你别跟我生气，好不好？”
苏卿抬起头，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和憔悴的模样，心里的委屈消了些，却还是没说话。苏桉见状，起身道：“你们好好聊聊，我去账房看看。”说罢，便转身离开，给两人留了空间。
前厅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有些尴尬。沈锦川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递到苏卿面前：“这是我在大理寺里，趁官差不注意，用木簪刻的。”苏卿打开布包，里面是两个小小的木牌，一个刻着“锦”，一个刻着“卿”，边缘虽有些粗糙，却看得出来刻得很用心。
“我在里面待着的时候，总怕再也见不到你，就想着刻个东西，等出来后送给你。”沈锦川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昨日的话很伤人，可我是真的怕——怕沈家的事牵连你，怕旁人的闲话毁了你，所以才会那么急躁。”
苏卿摸着木牌上的字迹，眼眶又红了：“我知道你担心我，可你不能把我推开啊……你在大理寺的时候，我每天都拿着你送的湖笔，想着等你回来一起画《秋荷图》，我从来没想过要跟澜王有什么牵扯。”
“是我糊涂。”沈锦川终于握住了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往后我再也不会怀疑你了，有什么事咱们一起面对，好不好？”苏卿点点头，靠在他肩上，心里的委屈渐渐散去——她知道沈锦川是真心待她，只是被朝堂的纷扰乱了分寸。
可这份和解没持续多久，就被沈府的管家打断了。管家匆匆跑进来，脸色发白：“公子，不好了！宫里来人了，说……说皇帝要您即刻去宫里，还有……还有苏尚书也被召了！”
沈锦川心里一紧，松开苏卿的手：“知道了，我这就去。”他转头看向苏卿，轻声安慰，“别担心，我去去就回。”苏卿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叮嘱：“你在宫里小心些，别再跟人起冲突。”
沈锦川应了声，跟着管家快步离开。苏卿站在原地，心里的不安又涌了上来——皇帝突然召见她父亲和沈锦川，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她刚要去找苏桉，就见苏桉从外面回来，脸色凝重：“我刚收到消息，是江南士族那边又翻供了，说沈公子在江南时，曾私下放过他们的人。皇帝召父亲和沈锦川，怕是要重新调查。”
“重新调查？”苏卿的声音发颤，“沈大哥不是已经洗清嫌疑了吗？怎么还要查？”
“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苏桉叹了口气，“我听人说，是澜王的政敌想借沈家的事打压澜王，毕竟之前传过你和澜王的闲话，他们想把沈家和澜王府绑在一起，让皇帝猜忌。”
苏卿心里一沉，没想到自己竟成了别人攻击的靶子。她攥着手里的木牌，心里满是担忧：“那沈大哥会不会有事？还有我父亲……”
“父亲经验丰富，会应付的。”苏桉拍了拍她的肩，“我已经让人去宫里打听消息了，你别慌，先回院子等着，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苏卿点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坐在窗边，手里紧紧攥着那两个木牌，望着沈府的方向，心里默默祈祷着：沈大哥，父亲，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而此时的皇宫里，沈锦川和苏尚书正跪在御书房里，听着皇帝的训斥。皇帝将一份奏折扔在他们面前，语气严厉：“江南士族翻供，说沈锦川私下放水，苏尚书，你是苏卿的父亲，又是朝中重臣，这事你怎么看？”
苏尚书叩首道：“陛下，沈锦川为人正直，断不会做出私下放水之事，定是江南士族受人指使，故意翻供陷害。还请陛下明察！”
沈锦川也跟着叩首：“陛下，臣在江南查案时，事事以朝廷为重，绝无半点私心。江南士族翻供，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还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查明真相！”
皇帝看着他们，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朕暂且信你们一次，但沈锦川，你需再去江南一趟，重新调查此案。若这次再查不出结果，休怪朕不念旧情！”
沈锦川心里一松，忙叩首：“谢陛下！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离开皇宫时，天已经黑了。沈锦川快步往苏府赶，他想第一时间告诉苏卿这个消息，哪怕又要去江南，他也想让她安心。
可他没料到，这次去江南，等待他的不仅是复杂的案情，还有一场更大的阴谋，这场阴谋会让他和苏卿之间的信任，再次面临严峻的考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