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川从江南回京那日,天刚放晴,京城的街巷里还飘着未散的桂香。
他此次差事办得还算顺利,虽没完全打消皇帝对沈家的忌惮,却也暂时稳住了局面。
马车刚到苏府附近,他便让随从先回沈府,自己则换了身便服,想悄悄去见苏卿——分别数月,他早已按捺不住想见到她的心思。
刚走到苏府墙外的柳树下,就看见苏卿从府里出来,身边跟着青禾。她穿着件鹅黄色襦裙,比往日多了几分娇俏,正低头跟青禾说着什么,眉眼间带着浅浅的笑意。沈锦川心里一暖,刚要上前,却见一辆乌骓马停在不远处,褚鹤渊从马上下来,走到苏卿面前。
沈锦川的脚步顿住了,心里莫名一紧。他看见苏卿抬头看向褚鹤渊,两人说了几句话,虽听不清内容,可褚鹤渊的目光落在苏卿脸上时,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温和。
沈锦川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想起离开京城前,下人们说的“澜王对苏二小姐有意思”,想起自己在江南时,偶尔听闻的“苏府与澜王府往来密切”,疑窦瞬间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褚鹤渊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向柳树下的方向。他看见沈锦川,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对着苏卿说了句什么,便转身翻身上马,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苏卿也顺着褚鹤渊的目光望去,看见沈锦川时,眼睛瞬间亮了,快步朝着他跑过来:“锦川,你回来了!”
沈锦川看着她跑过来的模样,心里的疑窦稍稍散了些,可想起方才她与褚鹤渊交谈的场景,还是忍不住问:“你方才跟澜王在说什么?”
苏卿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如实答道:“没说什么,就是偶遇了,王爷问我近来可好,还说……说你在江南差事办得不错。”
沈锦川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脸上,想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苏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攥着裙摆问:“锦川,你怎么了?是不是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沈锦川的声音有些沙哑,“只是……你明明知道外面有闲话,为何还与澜王单独交谈?”
这话让苏卿心里一沉,刚要解释,就见苏桉从府里走出来。她穿着素色襦裙,走到两人面前,目光落在沈锦川身上,语气平淡:“沈公子刚回京,怕是还不知道前因后果。”
沈锦川看向苏桉,等着她继续说。苏桉便开口:“方才澜王是来给父亲送公文的,恰巧在门口遇见卿卿,不过是说了两句客套话,并无其他。”她顿了顿,目光认真地看着沈锦川,“苏卿待你如何,你该清楚——你去江南的数月,她日日盼着你回来,连你送的湖笔都舍不得用,莫听外人胡言,伤了彼此的情分。”
沈锦川心里一震,想起离开前苏卿塞给他的平安符,想起她在信里写的“等你回来”,心里的疑窦瞬间消散,只剩下愧疚。
他看着苏卿,见她眼底带着委屈,忙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是我不好,不该怀疑你,你别生气。”
苏卿摇摇头,眼眶却红了:“我知道你在江南辛苦,可我真的没有跟澜王有什么,姐姐也可以作证。”
“我知道,是我糊涂。”沈锦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满是歉意。苏桉见两人解开误会,便退后一步,轻声道:“你们许久没见,有话回府里说吧,外面人多眼杂。”说罢,便转身回了苏府,没再打扰两人。
沈锦川牵着苏卿的手,慢慢往苏府的侧门走。阳光透过柳树的枝叶,洒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苏卿靠在他身边,轻声说:“你在江南有没有受苦?我听说那边天气潮湿,你有没有按时吃药?”
“没有受苦,你别担心。”沈锦川笑着说,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我在江南时,每天都想着回来见你,想着咱们还没画完的《秋荷图》。”
苏卿点点头,心里的委屈渐渐散了。她知道沈锦川不是故意怀疑她,只是外面的闲话太多,他又在江南担心她,才会心生疑窦。
可两人都没料到,方才褚鹤渊离开时,并未走远。他在不远处的树后,看着沈锦川牵着苏卿的手走进苏府,眼底的落寞像潮水般涌上来。他攥着袖中的栀子花玉佩,轻声说:“卿卿,只要你安好,便好。”说完,便催马离开,只留下一路扬起的尘土。
而此时的苏府里,苏桉站在廊下,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次的误会虽解开了,可外面的闲话还在,沈锦川心里的芥蒂也未必能完全消除。她只希望往后不要再有这样的误会,能让苏卿安安稳稳地等着嫁入沈家,过上她想要的安稳日子。
只是她没料到,一场更大的风波,正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苏卿牵着沈锦川的手走进苏府侧门时,院角的桂花正开得盛,细碎的花瓣落在两人肩头,添了几分温柔。青禾识趣地退到院外守着,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连风都变得轻缓起来。
沈锦川拉着苏卿在廊下的石凳上坐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递到她面前:“在江南给你带的,看看喜不喜欢。”苏卿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玉柄湖笔,笔杆上雕着精致的荷花纹样,与她先前那支正好成对。
“我记得你说想画《秋荷图》,这支笔比我之前送你的更好用。”沈锦川的声音带着笑意,眼底满是温柔,可想起方才撞见她与褚鹤渊交谈的场景,还是忍不住补充了句,“往后若再遇见澜王,尽量别单独说话,免得……免得旁人又说闲话。”
苏卿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他眼底的愧疚还没完全散去,语气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在意。她轻轻点头:“我知道,姐姐也跟我说过,往后我会避开的。”话虽这么说,心里却莫名有些发涩——她与褚鹤渊本就无甚牵扯,却要因为旁人的闲话,连寻常偶遇都要刻意避开。
沈锦川见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伸手拂去她发间的桂花瓣:“我在江南时,总想着早点回来,可朝堂上的事缠得紧,直到昨日才彻底忙完。”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歉意,“之前失约,还有这次让你等这么久,都是我不好。”
“我知道你有难处。”苏卿摇摇头,将笔放回锦盒,“姐姐跟我说过沈家的事,我没怪你,就是……就是有点想你。”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耳尖却悄悄红了。
沈锦川心里一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我也想你,往后我不会再让你等这么久了。”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桂花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仿佛连之前的误会与担忧,都被这暖意冲淡了。
可这份温馨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青禾匆匆跑进来,脸色发白:“二小姐,沈公子,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官差,说是要找沈公子!”
沈锦川心里一紧,立刻松开苏卿,起身道:“我去看看。”他刚走到二门,就见一群穿着官服的人站在苏府前厅,为首的是大理寺的少卿。少卿见他出来,上前一步,拿出一份公文:“沈公子,陛下有旨,让您即刻去大理寺一趟,配合调查江南士族贪腐一案。”
“江南士族贪腐?”沈锦川皱起眉,“我在江南时已将调查结果呈给陛下,为何还要调查?”
少卿面露难色:“具体情况下官也不清楚,只是奉旨行事。沈公子,还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苏卿也跟着跑了出来,见官差要带沈锦川走,忙上前拉住他的手:“锦川,这是怎么回事?你刚回来,怎么又要去大理寺?”
沈锦川握紧她的手,轻声安慰:“别担心,我去去就回,定不会有事的。”他转头看向少卿,“我跟你们走,但请你们别惊扰苏府的人。”少卿点点头,示意官差退后一步。
沈锦川又看向苏卿,眼底满是歉意:“等我回来,咱们再去画舫赏荷。”说完,便跟着官差转身离开。苏卿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口,心里的不安又涌了上来。
就在这时,苏桉从后院走出来,脸色凝重:“我刚收到消息,是有人在皇帝面前告发沈公子,说他在江南与士族私下勾结,隐瞒贪腐实情。”
“勾结?隐瞒实情?”苏卿的声音发颤,“这不可能!沈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不可能,可现在有人拿出了‘证据’。”苏桉叹了口气,“说是沈公子在江南收了士族的玉佩,还与士族子弟私下见面。”她顿了顿,看着苏卿慌乱的模样,补充道,“你别慌,我已经让父亲去宫里打听消息,也托了人去大理寺照看沈公子,定不会让他受委屈。”
苏卿点点头,可心里的担忧怎么也压不住。她想起沈锦川刚回来时的温柔,想起他递给自己的玉柄湖笔,怎么也不愿相信他会与士族勾结。
而此时的大理寺,沈锦川正坐在审讯室里,听着少卿念着所谓的“证据”。当听到“收了江南士族的双鱼玉佩”时,他心里一震——那枚玉佩是他在江南查案时,士族子弟强行塞给他的,他本想回来后上交,却因急于见苏卿,忘了放在哪里。
“沈公子,这枚玉佩您可认得?”少卿拿出一枚双鱼玉佩,放在他面前。沈锦川看着那枚玉佩,与他送给苏卿的那枚极为相似,心里瞬间明白——这是有人故意设计,想用这枚玉佩栽赃他。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这枚玉佩确实在我手中,但我并未与士族勾结,只是查案时偶然所得,本想今日上交,却因私事耽搁了。”
少卿没说话,只是将一份供词推到他面前:“这是江南士族子弟的供词,说您收了玉佩后,便不再追查他们的贪腐之事。沈公子,您还是如实交代吧。”
沈锦川看着供词上的字迹,心里满是愤怒——这分明是伪造的供词,可现在人证物证都“齐全”,他就算辩解,也未必有人相信。他想起苏卿在苏府里等着他的模样,想起自己答应过要护她安稳,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不知道的是,苏卿在苏府的院子里,正握着他送的玉柄湖笔,心里默默祈祷着他能平安回来。苏桉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眼底的担忧,轻声道:“别担心,沈锦川不会有事的,我们会想办法救他。”
只是两人都没料到,这场栽赃,不仅会让沈锦川陷入困境,还会让他们之间的信任,再次受到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