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时,院角的桂树又落了些花瓣,青禾扫起堆在竹篮里,说要晒成桂花干,留着给苏卿做糕饼。可苏卿看着那篮花瓣,心里却没半分兴致——自苏桉告知沈家卷入朝堂纷争后,她连着两夜没睡好,总在梦里梦见沈锦川皱着眉的模样。
这日晨起,苏卿刚梳好发髻,就听见青禾在院外跟丫鬟闲聊,说“沈家昨日又被御史弹劾,连沈公子出门都被人盯着”。她手里的玉簪“嗒”地掉在妆奁上,忙掀开帘子问:“你说的是真的?沈公子被人盯着?”
青禾吓了一跳,忙点头:“是真的,方才在二门听沈家来送东西的小厮说的,还说沈公子这几日都没敢出府,怕给家里惹更多麻烦。”
苏卿的心瞬间揪紧,转身就往书桌前走,拿起纸笔就要写。青禾忙上前拦着:“二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给沈锦川写封信,问问他近况,让他别太着急。”苏卿的指尖都在抖,墨水落在纸上,晕开一大片黑点,“他现在肯定很难受,我总得让他知道,我在等着他。”
青禾没敢再拦,可也知道这事不妥,正急得团团转时,院门外忽然传来苏桉的声音:“你这信,写了也不能送。”
苏卿抬头,见苏桉提着食盒走进来,素色襦裙上沾了些尘土,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她握着笔,固执地说:“姐姐,我知道你担心我惹麻烦,可沈锦川现在处境这么难,我若连封信都不送,也太绝情了。”
苏桉把食盒放在桌上,走到书桌前,看着纸上晕开的墨点,轻声道:“我不是不让你关心他,是这封信送不得。”她拿起信纸,指尖划过纸面,“你想想,现在沈家被御史盯着,连沈锦川出门都有人跟着,你这封信若送过去,路上万一被人截住,或是落到有心人手里,会怎么样?”
苏卿愣住了,握着笔的手松了些。
“他们会说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私下与沈家公子传信,干涉沈家事务;更会借题发挥,说苏府与沈家私下勾结,连皇帝都会疑心咱们苏府。”苏桉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到时候,不仅你会被人说闲话,苏府也会被牵扯进去,沈家的处境只会更难——这不是帮他,是害他。”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苏卿彻底清醒。她看着纸上的字迹,忽然觉得自己太冲动了——只想着要安慰沈锦川,却忘了如今的处境,忘了苏桉反复提醒的“避嫌”。
“可我……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苏卿的声音带着委屈,眼眶渐渐红了,“我听说他被人盯着,连门都不敢出,心里急得慌。”
苏桉见她这模样,心里也软了些,伸手拂去她脸上的碎发:“我知道你急,可现在最要紧的是‘沉住气’。你若真为他好,就别给他添乱。”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双鱼玉佩——样式与沈锦川给苏卿的那枚相似,只是材质稍次,“这是我让人与沈家管家递话时,沈锦川托人捎回来的,说让你见物如见人,他一切安好,让你别担心。”
苏卿接过玉佩,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玉佩上的纹路很粗糙,却带着沈锦川的心意,她攥着玉佩,心里的担忧稍稍散了些。
“你看,他心里记着你,也知道你担心,才会托人捎回玉佩。”苏桉坐在她身边,轻声道,“现在风头正紧,所有往来都容易落人把柄,等过些日子,沈家的处境稍稍缓和,他自然会来见你,到时候你们再好好说话,岂不比现在冒险传信好?”
苏卿点点头,把玉佩放进贴身的锦袋里,与自己的双鱼玉佩放在一起。她知道苏桉说得对,只是心里的牵挂怎么也压不住——她多希望此刻能在沈锦川身边,哪怕只是递一杯热茶,说一句“别着急”。
“我听你的,不写信了。”苏卿吸了吸鼻子,把桌上的信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等风头过了,我再等他来见我。”
苏桉见她压下心思,才松了口气,打开食盒,里面是刚做好的莲子羹:“刚让厨房炖的,你喝点暖暖身子,别总想着这些事,伤了自己的身子。”
苏卿顺从地接过碗,小口喝着莲子羹。温热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完全驱散心里的凉意——她望着窗外的天空,心里默默想着:沈锦川,你一定要好好的,等风头过去,我们还有好多事要一起做。
而此时的沈府,沈锦川正站在书房里,手里攥着另一枚相似的双鱼玉佩。这是他特意让管家找匠人赶制的,怕苏卿担心,才托人捎去。他望着窗外苏府的方向,心里满是愧疚——他知道苏卿在等着他,可现在的他,连见她一面都做不到,只能用一枚小小的玉佩,让她安心。
管家走进来,低声道:“公子,宫里来人了,说皇帝让您明日去御花园回话。”
沈锦川的手紧了紧,玉佩硌得掌心发疼。他知道,明日的回话至关重要,若是说错一句话,不仅沈家会万劫不复,连苏卿、连苏府都会被牵扯进来。他深吸一口气,把玉佩放进袖中:“我知道了,你去准备吧,明日我亲自去。”
管家应声退下,书房里只剩下沈锦川一人。他望着桌上的奏折,心里满是沉重——他不知道明日会面临什么,只知道无论如何,他都要撑下去,不仅为了沈家,更为了那个在苏府里等着他的姑娘。
夜色渐深,苏卿握着两枚双鱼玉佩,靠在软榻上渐渐睡去。苏桉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眉头微蹙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苏卿的心思,也知道沈家的困境,只是这朝堂风波,不是她们能轻易左右的,只能等,等风头过去,等一切回到正轨。
只是两人都没料到,明日御花园里的回话,会让沈家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苏卿握着两枚双鱼玉佩睡了半宿,夜里却总被惊醒。梦见沈锦川在御花园回话时说错了话,被皇帝斥责;又梦见有人拿着她没送出去的信,在朝堂上指责苏府与沈家勾结。每次惊醒,她都要摸一摸枕下的玉佩,确认那冰凉的触感还在,心才能稍稍落地。
天刚亮,苏卿就起了身,站在窗边望着沈府的方向。青禾端来早膳,见她眼底的青黑,忍不住劝:“二小姐,您昨夜又没睡好?沈公子吉人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您别总这么熬着。”
苏卿没应声,只是问:“今日有没有沈家的消息?”青禾摇摇头:“还没有,不过大小姐一早就让人去打听了,说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您。”
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丫鬟的声音:“二小姐,大小姐请您去前厅,说有沈家的消息了。”苏卿心里一紧,忙整理了下裙摆,快步往前厅去。
前厅里,苏桉正站在窗边,手里捏着一张纸条,脸色比往日更凝重。苏卿走进来,见她这模样,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姐姐,是不是沈锦川出事了?”
苏桉转过身,将纸条递给她:“我托的人来报,沈锦川今日去御花园见了皇帝,回话时没说错话,可皇帝也没松口,反而让他去江南查探士族动向——明着是给沈家差事,实则是把他调离京城,还能借机盯着他。”
“调去江南?”苏卿的声音都变了调,她抓着纸条,指尖发颤,“那他什么时候走?要去多久?”
“说是三日内就得动身,至于去多久,皇帝没说。”苏桉的声音很轻,“我还听说,沈老爷子本想推辞,可皇帝态度坚决,沈家根本没法拒绝——这分明是想把沈锦川支开,再慢慢查沈家的事。”
苏卿只觉得眼前一黑,扶着桌沿才站稳。她想起沈锦川还没来得及跟她解释失约的事,还没来得及一起去画舫赏荷,就要被调去江南,连见一面都难。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咬着唇,强忍着没哭出声。
“姐姐,我能不能去见他一面?就一面,跟他说几句话。”苏卿抓着苏桉的手,眼底满是恳求。苏桉却摇了摇头:“现在不行,沈府周围全是盯着的人,你若去见他,不仅会被人说闲话,还会让皇帝觉得你们私相授受,连沈锦川的江南之行都会更难。”
“可他三日内就要走了,我若见不到他,不知道要等多久……”苏卿的声音带着哽咽,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苏桉看着她难过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却还是硬着心肠劝:“我知道你委屈,可现在只能忍。沈锦川去江南是皇帝的旨意,他不敢违抗,你若此时去找他,只会给他添乱。”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这是我让匠人赶制的平安符,你拿着,等沈锦川出发前,我会让沈家管家转交给她,就当是你给的念想。”
苏卿接过锦囊,指尖触到里面的符纸,心里满是酸涩。她知道苏桉说得对,可一想到沈锦川要独自去江南,还要被皇帝盯着,她就心疼得厉害。
“那他……他会不会有危险?”苏卿抬头看着苏桉,眼里满是担忧。苏桉拍了拍她的手背:“江南那边虽有士族牵扯,可皇帝既然让他去,就不会让他轻易出事。而且我已经托江南的朋友多照看他,若真有难处,会有人帮他的。”
苏卿点点头,攥着锦囊,心里的担忧稍稍散了些。她知道现在只能相信苏桉,相信沈锦川能平安度过难关。
回到自己的院子,苏卿把锦囊放在妆奁最里面,与两枚双鱼玉佩放在一起。她坐在书桌前,拿起那支湖笔,慢慢在纸上画着荷花——她想,等沈锦川从江南回来,一定要把这幅《秋荷图》完成,还要告诉他,她一直在等着他。
而此时的沈府,沈锦川正坐在书房里,看着桌上的江南舆图。管家走进来,递给他一个锦囊:“公子,这是苏府大小姐让人送来的,说是二小姐给您的平安符。”
沈锦川接过锦囊,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绣纹,眼眶瞬间红了。他知道苏卿在担心他,也知道她想见他,可现在的处境,连见一面都成了奢望。他把锦囊贴身藏好,心里默默想着:卿卿,等我从江南回来,定会好好补偿你,再也不让你受委屈。
三日后,沈锦川带着随从,悄悄离开了京城。他没敢去苏府,只在路过苏府墙外时,停下马车,望着那熟悉的朱红大门,沉默了许久。风吹过,带着院里的桂花香,他仿佛看见苏卿站在廊下,正望着他的方向。
他攥紧了袖中的平安符,轻声说:“卿卿,等我回来。”说完,便催马前行,马车渐渐消失在街口,只留下一路扬起的尘土。
而苏府的院子里,苏卿正站在廊下,望着沈府的方向,手里攥着那枚双鱼玉佩。青禾在一旁说:“二小姐,沈公子应该已经出发了,您别再望了,风大。”
苏卿点点头,却没动。她望着远处的街口,心里默默祈祷:沈锦川,一路平安,我在京城等你回来。
只是她没料到,沈锦川这一去江南,不仅会卷入更深的朝堂纷争,还会让他们之间的误会,变得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