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连下了三日,京城里的空气都透着股湿冷。
苏卿院中的桂花落了满地,青禾扫了又堆,堆了又落,像极了她心里散不去的愁绪。沈锦川还是没来,倒是府里的闲话又多了些——有说沈家要被皇帝问责的,有说沈锦川求澜王不成反被斥责的,甚至还有人说,沈、苏两家的婚约怕是要黄了。
苏卿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连林薇邀她去逛首饰铺都婉拒了。
她坐在窗边,反复看着沈锦川写的那张纸条,指尖把纸边都摩挲得起了毛。青禾怕她闷出病来,劝她去前厅找苏桉说话,她却总摇头——她知道苏桉忙,更怕从姐姐嘴里听到关于沈家的坏消息。
这日午后,苏卿正对着那幅未完成的《秋荷图》发呆,忽然听见院外传来苏桉的声音。她抬头望去,见苏桉穿着件墨色披风,头发上还沾着些雨珠,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神色比往日严肃了许多。
“姐姐,你回来了。”苏卿起身迎上去,见苏桉眼底带着疲惫,忙递过帕子。苏桉接过帕子擦了擦脸,才在桌边坐下,沉吟片刻,开口道:“我托人打听了朝堂的动向,沈家的事,比我们想的要棘手。”
苏卿的心猛地一沉,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怎么了?是不是……皇帝真的要问责沈家?”
苏桉点点头,声音压得低了些:“前几日有人弹劾沈家私藏前朝典籍,虽没找到实据,但皇帝本就对世家大族有所忌惮,沈家又在去年科举中举荐了几位寒门士子,得罪了不少勋贵,如今正好被人抓住把柄,皇帝虽没明着降罪,却把沈老爷子的差事停了,还让锦衣卫去沈府查了两次。”
“锦衣卫?”苏卿倒吸一口凉气,她虽不常接触朝堂事,却也知道锦衣卫是皇帝的亲信,去沈府查办,分明是皇帝对沈家起了疑心。她想起沈锦川那日失约,想起他去澜王府求人,心里的愧疚与担忧交织在一起,眼眶又红了:“那沈锦川他……会不会有事?”
“沈公子暂时没事,”苏桉见她着急,放缓了语气,“沈老爷子把所有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沈锦川作为晚辈,暂时没被牵连。但这只是暂时的,若沈家找不到转机,迟早会出事。”
苏卿攥着裙摆,声音带着哽咽:“那我们苏家……能不能帮沈家?我去找父亲说说,让他在朝堂上为沈家说句话。”
“不可。”苏桉立刻打断她,语气坚定,“你父亲如今的职位本就敏感,若是贸然为沈家说话,只会引火烧身,到时候不仅帮不了沈家,连苏家都会被牵扯进去。”她见苏卿脸色发白,又补充道,“我已经跟你父亲商量过了,眼下最好的办法,是让苏家保持中立,不掺和沈家的公务,也不与沈家走得太近——这不是薄情,是为了保全两家。”
“可我是沈家定了亲的人,怎么能不管沈家?”苏卿的声音带着委屈,她想不通,为什么明明是两家联姻,如今沈家有难,苏家却要保持距离。
苏桉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也带着几分郑重:“卿卿,你要明白,婚姻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族的事。如今沈家在风口浪尖上,你若处处维护沈家,甚至想掺和他们的公务,只会让旁人抓住把柄,说苏家与沈家同流合污。到时候,你不仅会害了苏家,也会让沈锦川更难办——他若知道你为了沈家冒险,只会更愧疚,更分心。”
她顿了顿,伸手握住苏卿冰凉的手:“听姐姐的话,莫掺和沈家的公务,先顾自己。你把自己照顾好,不给苏家惹麻烦,不给沈锦川添乱,就是对沈家最好的帮助。至于沈家的事,自有沈公子和长辈去处理,你一个姑娘家,管不了,也不该管。”
苏卿低着头,眼泪落在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些。
她知道苏桉说的是对的,可心里还是难受——她明明是沈锦川的未婚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家陷入困境,什么都做不了。
“我知道了,姐姐。”苏卿吸了吸鼻子,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不会去找父亲,也不会掺和沈家的事,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苏桉见她听进去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才对。你放心,我会继续托人打听沈家的消息,若有转机,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说罢,她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院门口时,又回头叮嘱,“近日别再出门了,也别跟府里的人谈论沈家的事,免生闲话。”
苏卿点点头,看着苏桉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心里的失落越来越重。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雨丝,忽然觉得自己像被困在了一座无形的牢笼里——她想帮沈锦川,却无能为力;她想见到沈锦川,却连他的消息都只能从旁人嘴里听到。
而此时的沈府,气氛比苏卿想象的还要凝重。
沈锦川刚从祠堂出来,身上还带着些寒气。沈老爷子把他叫到书房,递给他一封书信:“这是你姑母从江南寄来的,说江南织造局那边有我们沈家的旧部,或许能找到帮我们洗清嫌疑的证据。你明日就动身去江南,把证据取回来。”
沈锦川接过书信,指尖有些发颤:“祖父,我走了,您怎么办?还有苏卿她……”
“我在这里撑着,不会有事。”沈老爷子打断他的话,语气严肃,“苏卿那边,你不用操心,我会让人去跟苏尚书说一声,让他多照看着些。你此去江南,务必小心,早去早回——沈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沈锦川望着祖父苍老的脸庞,心里满是愧疚与决心。他重重地点头:“孙儿定不辱使命,定会把证据带回来,帮沈家渡过难关。”
走出书房时,雨还在下。沈锦川望着苏府的方向,心里满是不舍与牵挂——他多想再见苏卿一面,跟她好好解释,跟她道个别,可他知道,时间紧迫,他不能再耽搁。他只能在心里默默说:“卿卿,等我回来,等我把沈家的事解决了,定会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再也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夜色渐深,苏府的灯笼亮了起来,却照不进苏卿心里的失落。
她坐在床边,摸着枕下的桂花锦袋,想起苏桉说的“先顾自己”,心里却满是对沈锦川的担忧。
她不知道沈锦川此刻正在做什么,不知道他会不会遇到危险,更不知道,这次分别,要等多久才能再见。
而这份担忧,这份无能为力,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苏卿的心头,也让她与沈锦川之间的误会,在家族压力的笼罩下,愈发深了几分。
雨连下三日,京城的空气里满是湿冷的潮气。
苏卿院中的桂花落了满地,青禾扫了又落,最后只能铺上竹席,免得花瓣沾了泥水,看着闹心。苏卿坐在窗边,手里捏着沈锦川送来的那张纸条,纸上的字迹被她反复摩挲,边角都起了毛边。
这三日里,沈锦川依旧没来,倒是外面的闲话多了起来。青禾从街上回来,总会带回些零碎消息——有说沈家被皇帝叫去宫里问话的,有说沈老爷子闭门不出的,还有说澜王府的人最近总往宫里跑,不知和沈家的事有没有关系。每一次听青禾说起,苏卿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这日午后,苏桉忽然来了苏卿的院子。她穿着件深青色的襦裙,比往日多了几分凝重,手里还拿着个密封的信封。苏卿见她这模样,心里顿时紧了紧,忙起身迎上去:“姐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苏桉坐在软榻上,没急着说话,先让青禾出去守着,确认院外无人后,才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递给苏卿:“这是我托人从宫里打听来的消息,你先看看。”
苏卿接过信纸,指尖有些发颤。纸上的字迹潦草,却写得清楚——近日朝堂上,有人接连弹劾沈家,说沈家私下与江南士族往来过密,恐有结党嫌疑。皇帝虽未明着降罪,却接连三次召沈老爷子入宫问话,还收回了沈家此前掌管的漕运差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对沈府已有忌惮。
“结党嫌疑?”苏卿的声音都变了调,她虽不懂朝堂之事,却也知道“结党”二字的分量,“这……这是真的吗?沈家怎么会和江南士族有牵扯?”
苏桉收回信纸,用火折子点燃,看着纸灰落在铜盆里,才缓缓开口:“沈家早年靠漕运发家,江南那边本就有不少生意往来,说是‘往来过密’,倒更像是有人故意挑事,想借皇帝的手打压沈家。”
“是谁要害沈家?”苏卿追问,心里满是担忧。苏桉却摇了摇头:“朝堂上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咱们能猜的。我托的人说,现在最要紧的是,皇帝对沈家的忌惮已经摆到了明面上,往后沈家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苏卿浑身冰凉。她想起前几日下人们说的“二小姐嫁过去要受委屈”,想起沈锦川失约时的无奈,忽然觉得那些闲话,好像不是空穴来风。
“那……那沈锦川怎么办?沈家会不会有事?”苏卿抓住苏桉的手,眼底满是慌乱。苏桉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却很坚定:“沈家的事,有沈老爷子和沈锦川撑着,轮不到咱们苏府插手,更轮不到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操心。”
苏卿愣住了,她没想到苏桉会这么说。苏桉看着她的模样,又补充道:“我知道你担心沈锦川,可你要想清楚,你现在还没嫁进沈家,若是贸然掺和沈家的公务,不管是帮着打听消息,还是替沈家说话,传出去都只会害了自己,还会让苏府也被牵扯进去。”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为难……”苏卿的声音带着哽咽。
“你能做的,不是掺和,是顾好自己。”苏桉打断她的话,目光认真地看着她,“别再去打听沈家的事,别跟旁人议论朝堂动向,更别去找沈锦川追问这些事——你安安稳稳的,不给沈家添乱,不给苏府惹麻烦,就是对他最好的帮衬。”
苏卿低下头,眼泪落在手背上。她知道苏桉说得对,可心里的担忧怎么也压不住。她想起定亲时沈锦川眼底的笑意,想起两人约定的“岁岁相伴”,怎么也不愿相信,他们的未来,会被朝堂纷争蒙上阴影。
苏桉看着她难过的模样,心里也软了些,放缓了语气:“我已经让父亲去跟沈老爷子递了话,说苏府会站在沈家这边,但不会插手朝堂之事。沈锦川是个有分寸的人,他会处理好家里的事,你再等等,别自乱阵脚。”
“真的能等好吗?”苏卿抬头看着苏桉,眼里满是不确定。苏桉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轻声道:“现在能做的,只有等。但你要记住,不管最后沈家怎么样,苏府永远是你的后盾,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让苏卿慌乱的心稍稍稳了些。她攥着苏桉的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姐姐,我听你的,不掺和沈家的事,好好顾着自己。”
苏桉见她听进去了,才起身:“你好好歇着,有新消息,我会告诉你。”说罢,便提着裙摆,转身离开了院子。
苏卿坐在软榻上,望着窗外的雨丝,心里五味杂陈。她拿起桌上的湖笔,笔尖悬在纸上,却怎么也画不出一朵荷花。她想起苏桉的话,想起沈家的困境,忽然觉得,她和沈锦川之间的距离,好像比这连绵的雨雾还要远——他在前面扛着家族的压力,而她只能站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
而此时的沈府,沈锦川正跪在祠堂里,听着沈老爷子的训话。沈老爷子手里拿着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现在知道急了?当初我让你少跟那些江南士族往来,你偏不听!如今被人抓住把柄,连皇帝都对咱们沈家起了疑心,你说你该怎么办!”
沈锦川低着头,声音沙哑:“孙儿知道错了,可那些往来,都是生意上的事,没有半点结党之心,是有人故意陷害咱们沈家!”
“陷害?”沈老爷子冷笑一声,“朝堂上哪有那么多‘故意’?皇帝要的是制衡,现在咱们沈家势头太盛,自然有人想拉咱们下来,皇帝也乐意看着!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辩解,是想办法让皇帝打消对咱们的忌惮!”
沈锦川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知道老爷子说得对,可如今沈家处处受限,连往日的人脉都不敢轻易动用,怎么才能让皇帝打消忌惮?他想起那日去澜王府求褚鹤渊,褚鹤渊只说“沈家的事,我不便插手”,便不肯再多说一句,想来也是顾忌着皇帝的态度。
祠堂外的雨还在下,沈锦川望着窗外的天空,心里满是无力。他想起苏卿,想起她在苏府里等着他的模样,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疼——他答应过要护她安稳,可现在,连自己的家族都护不住,又怎么能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他不知道的是,苏卿在苏府的院子里,也正望着同样的天空,心里默默祈祷着沈家能平安度过难关。只是两人都没料到,这场朝堂纷争,不仅会给沈家带来压力,还会在他们之间,掀起更大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