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苏卿就醒了。
她坐在镜前，指尖反复摩挲着腕间的赤金手镯，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期待——今日是她与沈锦川约好去城西画舫赏荷的日子，前几日沈锦川特意寻来上好的湖笔，说要陪她在画舫上画一幅《秋荷图》，还说要带她尝城南老字号的桂花糕。
丫鬟青禾端着梳洗的水盆进来，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二小姐，您从昨儿晚膳后就对着手镯笑，今日怕是要把画舫的栏杆都望穿了。”苏卿耳尖一红，伸手轻拍了下青禾的手背：“就你嘴贫，快帮我梳个简单些的发髻，别误了时辰。”
青禾笑着应下，取来玉簪细细绾发。不多时，镜中的少女便梳着清雅的双环髻，鬓边簪着朵新鲜的白茉莉，衬得原本就娇俏的脸庞愈发灵动。苏卿换上月白色的襦裙，又将沈锦川送的湖笔小心翼翼地放进锦盒，提着裙摆快步往府门口去。
此时刚过辰时，苏府门前的石狮子旁还没什么人。苏卿站在台阶上，目光望着街口的方向，时不时低头看一眼腰间的双鱼玉佩——那是定亲时沈锦川亲手为她系上的，玉佩上的双鱼纹路被摩挲得光滑温润，像极了他待人的温柔。
“二小姐，要不先回府里等？这日头刚出来，风还凉着呢。”青禾递过披风，有些担心地说。苏卿摇摇头，把披风搭在臂弯里：“不用，他说辰时末会来接我，许是路上耽搁了些，再等等。”
可这一等，就从辰时末等到了午时。
街口的行人来来往往，挑着担子的小贩吆喝着走过，牵着孩童的妇人笑着闲聊，唯独没有沈锦川的身影。
日头渐渐升高，晒得地面发烫，苏卿的裙摆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她抬手拢了拢鬓边的茉莉，那朵新鲜的花早已没了先前的娇嫩，花瓣边缘微微发卷，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二小姐，都午时了，沈公子许是忘了？要不咱们先回府吃了午膳再说？”青禾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苏卿攥着锦盒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却还是强撑着笑：“不会的，他不会忘的，许是沈家有急事，再等等。”
又过了半个时辰，街口终于传来马蹄声。苏卿眼睛一亮，忙抬头望去，却见来的是沈家的管家，而非沈锦川。管家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苏卿面前，躬身行礼，神色带着几分歉意：“二小姐，实在对不住，我家公子今日临时有急事，怕是不能来赴约了，让您久等了。”
苏卿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投入了冰水中，连呼吸都变得滞涩起来。她强压着喉间的哽咽，轻声问：“他……有说是什么急事吗？”管家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说：“具体的小人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府里的长辈急召，公子一早就去了祠堂，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我知道了。”苏卿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锦盒，湖笔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可约定好的人却没来。
管家见她脸色苍白，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苏卿打断：“你先回去吧，替我转告沈公子，我……我知道了。”
管家应声离开后，苏卿站在原地，望着沈家的方向，眼眶渐渐红了。
青禾忙上前扶住她：“二小姐，咱们回府吧，您别往心里去，沈公子定是真有难处。”苏卿点点头，却没动，直到一阵风吹过，鬓边的茉莉花瓣落在地上，她才像回过神来，提着裙摆，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府里走。
往日里熟悉的回廊，此刻却变得格外漫长。
路过的丫鬟见她脸色不好，都不敢上前搭话。苏卿回到自己的院子，把锦盒往桌上一放，就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的桂花树发呆。
青禾端来午膳，劝了她好几句，她也没动筷子。直到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苏卿才缓缓低下头，眼泪无声地落在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她鼻尖一酸，终于忍不住抽噎起来。
她不是不明白沈家或许有难处，可从辰时等到申时，连一句像样的解释都没有，只有管家匆匆带来的一句“有急事”。她想起定亲时沈锦川说的“岁岁相伴，绝不失约”，想起他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心里的委屈像潮水般涌上来，怎么也压不住。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苏卿忙擦干眼泪，抬头望去，见苏桉提着食盒走进来。苏桉穿着素色的襦裙，手里还拿着件薄披风，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怎么不吃饭？”苏桉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苏卿爱吃的莲子羹和几样小菜。她走到苏卿身边，将披风搭在她肩上，轻声问：“我听青禾说，你等了沈锦川一天？”
苏卿点点头，刚想说话，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姐姐，他失约了，连个解释都没有……”苏桉在她身边坐下，没有急着安慰，只是拿起汤匙，舀了一勺莲子羹递到她嘴边：“先喝点汤，空腹对身子不好。”
苏卿顺从地喝下莲子羹，温热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驱散心里的冰凉。
苏桉陪她坐着，安静地看着她慢慢喝完一碗汤，才轻声开口：“今日我去城西办事，路过沈家附近，见沈府的马车来往频繁，好像是朝堂上的事牵扯到了沈家，沈老爷子把族里的人都叫去祠堂了。”
苏卿愣了一下，抬头看着苏桉：“真的？”苏桉点点头，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痕：“沈锦川不是那种会随意失约的人，或许他真有难处，被长辈绊住了，没来得及跟你解释。别急着伤心，等他处理完事情，定会来跟你说明白的。”
“可他连一句信都没有……”苏卿的声音还有些哽咽。苏桉没再多说，只是拿起桌上的湖笔，放在她手里：“你不是想画《秋荷图》吗？明日若天气好，我陪你去画舫，就当是替沈锦川赔罪。”
苏卿握着湖笔，指尖感受到笔杆的温润，心里的委屈渐渐散了些。她知道苏桉一向不喜欢多管她的事，今日能陪她坐半晚，还特意去打听沈家的情况，已是难得。
“姐姐，谢谢你。”苏卿靠在苏桉肩上，声音轻了许多。苏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再说话，只是陪着她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夜色渐深，院子里的桂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苏卿握着湖笔，心里的失落还没完全散去，却也没了先前的激动。她想起苏桉说的话，或许沈锦川真的有难处，她不该这么快就伤心。
可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沈府，沈锦川正跪在祠堂里，听着老爷子严厉的训斥。今日一早，朝堂上有人弹劾沈家与前朝旧臣有牵扯，虽无实据，却也让沈家陷入了麻烦。沈老爷子把族里的人叫到祠堂，商量对策，沈锦川几次想派人去给苏卿送个信，都被老爷子拦下了。
“如今家族正是危难之际，你还想着儿女情长？”沈老爷子的声音带着怒气，“若此事处理不好，沈家满门都要受牵连，你以为你和苏二小姐的婚约还能保得住？”
沈锦川低着头，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泛白。他知道老爷子说的是实话，可一想到苏卿还在府外等他，他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疼。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苏卿不要生气，等他处理完家族的事，定会好好向她解释。
祠堂外的风渐渐大了，吹得窗纸沙沙作响。沈锦川望着窗外的月亮，心里满是焦急与愧疚——他不知道，苏卿在苏府的院子里，也正望着同样的月亮，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这一夜，沈锦川在祠堂里跪到了天明，而苏卿则在苏桉的陪伴下，坐了半晚，直到后半夜才渐渐睡去。
两人都怀着各自的心事，却不知这份因家族事务而起的失约，已在彼此心中埋下了误会的种子，只待日后某个契机，便会悄然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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