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风裹着凉意,却吹不散京城街巷里的热闹——沈、苏两家定亲的消息,不过半日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茶肆里的说书人刚把话头转到“苏家二小姐与沈家大公子喜结良缘”,就引来了满座附和,连挑着担子卖糖人的小贩,都在糖纸上画起了执手相望的男女,笑着说“沾沾这对璧人的喜气”。
沈府门前更是热闹,贺礼从早堆到晚,沈锦川穿着新制的月白长衫,忙着接待前来道贺的宾客,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路过的丫鬟偷偷议论:“瞧咱们公子这模样,定是满心盼着娶二小姐呢。”这话恰好被沈锦川听见,他耳尖一红,却没斥责,只笑着摆手让她们退下——想起苏卿腰间的双鱼玉佩,想起两人说定的“岁岁相伴”,他连指尖都透着甜意。
而苏府里,苏卿刚从母亲房里回来,手里攥着母亲给的赤金手镯,还没走到自己院子,就听见回廊下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听说沈家虽看着风光,近来在朝堂上可不顺,二小姐这时候嫁过去,说不定要受委屈呢。”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澜王殿下……前些日子总在苏府墙外打转,指不定对二小姐有意思,如今二小姐定了亲,殿下怕是要伤心了。”
“嘘!小声点,让大小姐听见,有你好果子吃!”
苏卿的脚步顿在廊柱后,指尖攥着手镯,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口发紧。
她知道下人爱嚼舌根,却没想到会说这些话,尤其是提到澜王,她更是莫名心慌——那日在巷口偶遇澜王,他那句“沈公子近日似颇忙”还在耳边,如今被下人这么一说,倒像是她和澜王有了什么牵扯。
正委屈着,就听见身后传来苏桉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二小姐的婚事,是两家长辈定下的,轮得到你们在这里说三道四?”
下人们猛地回头,见苏桉站在不远处,素色襦裙的裙摆垂在地上,沾了片桂瓣,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她们忙躬身行礼,声音发颤:“大小姐恕罪,我们……我们只是随口说说。”
“随口说说?”苏桉走近两步,目光扫过几人,“苏府的规矩,你们是忘了?主子的事,何时轮得到下人置喙?今日这话我当没听见,若再有下次,直接发卖到庄子上,别再出现在苏府。”
几句话说得下人们脸色惨白,忙不迭地磕头认错,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回廊下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桂树的影子在地上晃动。
苏桉转身,见苏卿站在廊柱后,眼眶红红的,便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别听她们胡言,不过是些嚼舌根的话,当不得真。”
苏卿攥着手镯,声音带着委屈:“姐姐,她们说……说沈家朝堂不顺,还说澜王殿下……”
“沈家的事,有沈公子和长辈处理,轮不到旁人操心。”苏桉打断她的话,指尖轻轻拂去她发间的桂瓣,“至于澜王殿下,那日你偶遇他的事,我已知晓,不过是偶然遇见,没什么好在意的。往后若再听见这些话,别往心里去,有姐姐在。”
苏卿点点头,靠在苏桉肩头,心里的委屈渐渐散了些。她知道姐姐永远会护着她,就像小时候替她挡顽童、替她抄书那样,如今也会替她压下这些闲言碎语。
而此时的澜王府,褚鹤渊正坐在书房里,案上摊着一份奏折,他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隐白刚从外面回来,见他望着窗外发呆,便轻声禀报:“殿下,外面都在传,沈大公子和苏二小姐定亲的事,都说他们是天作之合。”
褚鹤渊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栀子花玉佩,声音听不出情绪:“知道了。”
隐白犹豫了一下,又说:“还有些人说……说殿下您对苏二小姐有意思,如今定了亲,您怕是……”
“够了。”褚鹤渊打断他的话,握着玉佩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这些闲话,不必再跟我说。”
隐白躬身应了声,退了出去。书房里只剩下褚鹤渊一人,烛火跳动着,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从袖中取出玉佩,放在案上,借着烛火看着上面的纹路——幼时苏卿遗落这枚玉佩时,定不会想到,多年后他会把它当成唯一的念想。
他想起今日在朝堂上,苏尚书向他道贺,说“小女能得沈公子青睐,是她的福气”,他当时笑着回应“恭喜苏尚书”,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句话时,心口有多疼。他甚至不敢抬头看苏尚书的眼睛,怕泄露了眼底的情绪。
窗外的风又起了,吹得窗棂上的风铃轻轻作响,像极了苏卿院里的声音。
褚鹤渊望着窗外的月亮,忽然觉得这月色格外凉——去年中秋,他还在江边看着苏卿和沈锦川放灯笼,今年中秋,苏卿却要成别人的新娘了。
他拿起案上的玉佩,重新贴身藏好,指尖还残留着玉佩的温意。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连远远看着苏卿,都要变得小心翼翼——婚约传开,所有人都把沈锦川当成苏卿的良人,他这个“旁观者”,只能藏得更深些,再深些。
夜色渐深,苏府的灯笼还亮着,苏卿靠在苏桉身边,听姐姐讲着幼时的趣事,渐渐忘了白日的委屈;沈府的宾客还没散尽,沈锦川忙着应酬,却总在间隙望向苏府的方向,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期待;而澜王府的书房,烛火还在跳动,褚鹤渊握着心口的玉佩,望着窗外的月亮,眼底满是落寞,却也只能在心里悄悄说:“卿卿,愿你永远不必听见这些闲话,永远安稳欢喜。”
这话没被任何人听见,只随着风,飘向苏府的方向,落在那株开得正盛的桂树下,藏进了苏卿腕间的赤金手镯里,也藏进了褚鹤渊贴身的玉佩中,成了这热闹婚约背后,最沉默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