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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桂堂换帖定姻缘 玉簪藏意祝长安

安卿落

暮秋的苏府,像是被浸在了蜜酿的桂花里。

庭前两株老桂开得正盛,细碎的金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踩上去软绒绒的,连风穿过回廊时,都裹着清甜的香气。

这日清晨,苏卿刚梳洗完,就见苏母满面笑意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个朱漆托盘,托盘上放着两卷用红绸裹着的帖子,正是沈府昨日送来的“求吉帖”。

“卿卿,快过来看看。”苏母将托盘放在妆台上,小心翼翼解开红绸,露出里面烫金的帖子。帖子上写着沈锦川的生辰八字,字迹遒劲有力,是沈老爷子亲手写的。苏母拉过苏卿的手,放在帖子上,眼底满是欢喜:“沈家今日一早就派人来传话,说后天是个好日子,想上门换‘定帖’,咱们卿卿,这就要定亲了。”

苏卿的指尖触到烫金的字迹,又麻又痒,脸颊瞬间染上红晕,像熟透的桃子。她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裙摆,小声说:“都听母亲的。”话虽这样说,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蹦蹦跳跳的——她想起前日沈锦川来府中,在桂树下悄悄对她说“等定了亲,我就带你去看城外的红叶”,那时他眼里的光,比天上的太阳还要亮。

苏母见女儿这模样,忍不住笑了:“女大不中留,这还没定亲呢,心就飞去沈家了。”说着,便让丫鬟取来苏卿的生辰八字,仔细誊抄在另一张红帖上,又拿出一支赤金点翠的簪子,插在苏卿的发间,“这支簪子是你外祖母传下来的,定亲那日戴着,喜庆。”

苏卿对着铜镜照了照,发间的簪子映着晨光,闪着细碎的光芒。她想起姐姐苏桉,便问:“母亲,姐姐呢?今日怎没见她?”

“你姐姐一早就去城外的别院了,说是要取些你爱吃的蜜饯。”苏母一边整理着帖子,一边说,“你姐姐最疼你,知道你要定亲,比谁都上心,前几日还特意去首饰铺,给你挑了支玉簪。”

苏卿心里一暖,鼻尖微微发酸。自小到大,姐姐总是这样,把她的事放在第一位。她小时候摔断了腿,是姐姐背着她上学堂;她被先生罚抄书,是姐姐陪着她抄到深夜;如今她要定亲,姐姐又悄悄为她准备贺礼。

傍晚时分,苏桉才从城外回来。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襦裙,裙摆上沾了些泥土,显然是在别院的果树上摘果子时蹭到的。她走进苏卿的院子,手里提着个食盒,食盒里装着苏卿爱吃的山楂蜜饯,还有一支用锦缎裹着的玉簪。

“姐姐,你回来啦!”苏卿见她进来,忙起身迎上去,接过食盒,“累不累?我让厨房给你留了莲子羹。”

苏桉笑着摇摇头,坐在榻边的小几旁,打开锦缎,露出里面的玉簪。那是一支白玉簪,簪头雕着一朵小小的兰花,花瓣细腻,纹路清晰,是苏桉常用的样式——苏卿知道,这支簪子是姐姐十五岁生辰时,父亲送的礼物,姐姐平日里很是爱惜,从不轻易示人。

“这支簪子,给你。”苏桉将玉簪递到苏卿手里,指尖触到妹妹温热的掌心,轻声说,“定亲是大事,姐姐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支簪子你戴着,就当是姐姐陪在你身边。日后若是在沈家受了委屈,或是有什么难处,别自己憋着,记得找姐姐。”

苏卿握着玉簪,指尖微微颤抖。玉簪上还留着姐姐的体温,暖得她心口发疼。她眼眶一红,扑进苏桉怀里,声音带着哭腔:“姐姐,我舍不得你。”

苏桉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声音温柔:“傻丫头,定亲又不是嫁人,以后想见姐姐,随时都能回来。再说,沈公子待你那么好,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男人家的话,不能全信。日后遇事,多留个心眼,若是他欺负你,姐姐替你撑腰。”

苏卿在她怀里蹭了蹭,重重点头:“我知道了,姐姐。”

苏桉没再多说,只帮着苏卿将玉簪插在发间。

铜镜里,苏卿的眉眼弯弯,发间的玉簪衬得她愈发温婉。

苏桉看着镜中的妹妹,眼底满是欣慰——她的妹妹,终于要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定亲那日,沈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沈锦川穿着一身大红的长衫,腰束玉带,手里捧着定帖,笑容满面地走进苏府。苏卿穿着一身粉色的襦裙,发间插着苏桉送的白玉簪和母亲给的赤金点翠簪,站在花厅门口,见了沈锦川,脸颊瞬间红了。

两家交换定帖后,沈锦川走到苏卿身边,悄悄递给她一个锦盒。苏卿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玉佩,玉佩上雕着一对鸳鸯,栩栩如生。“这是我母亲给我的,说让我送给未来的妻子。”沈锦川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满是真诚,“卿卿,往后余生,我定不负你。”

苏卿握着玉佩,眼眶一红,轻声说:“我也是。”

花厅里的欢声笑语,飘出苏府的院墙,落在巷口的一辆玄色马车上。澜王褚鹤渊坐在车厢里,车帘被他悄悄掀开一角,目光落在苏府的大门上。他今日本应去皇宫参加早朝,却鬼使神差地让车夫绕到了苏府附近。

风裹着桂香飘进车厢,褚鹤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白玉佩。

玉佩上的栀子花纹已经被磨得有些模糊,是幼时苏卿遗落的物件。

他总是反反复复回忆起那场景——那年他遭歹人追杀,躲在城西的小巷里,左臂被剑划伤,鲜血直流。就在他以为要丧命时,一个穿着粉裙的小姑娘让丫鬟送来了伤药和干净的帕子,走时不小心落下了这枚玉佩。后来他才知道,那小姑娘是苏家的二小姐,叫苏卿。

这些年,他一直把玉佩贴身藏着,从不敢让任何人看见。

他看着苏卿从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姑娘;看着她春日里在曲江池边笑,夏日里在书院槐树下看书,秋日里在桂树下捡花瓣。

他无数次想上前,却总在最后一步停下——他是王爷,她是臣女,更何况,她心里早已住进了别人。

忽然,苏府的大门开了,沈锦川牵着苏卿的手走了出来。

沈锦川穿着大红的长衫,苏卿穿着粉色的襦裙,两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格外般配。沈锦川低头对苏卿说着什么,苏卿笑着点头,眼底满是星光。

褚鹤渊握着玉佩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能想象出沈锦川说的话——定是些甜言蜜语,是他永远无法对苏卿说出口的话。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殿下,要走吗?”车夫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褚鹤渊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涩意,声音听不出情绪:“走吧。”

马车缓缓驶动时,褚鹤渊靠在车壁上,将脸埋在宽大的袖中。他想起去年中秋,在江边看见苏卿和沈锦川一起放灯笼,苏卿的眼里满是星光,比天上的月亮还要亮。那时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或许都只能这样远远看着她,看着她幸福,看着她笑。

回到王府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庭院里的灯笼被一一点亮,暖黄的光映在青石板上,却照不进褚鹤渊的眼底。他走进书房,将袖中的玉佩取出来,放在案上,借着烛火细细看着。玉佩上还留着他的体温,却暖不了心底的凉。

“殿下,该用晚膳了。”侍从隐白敲门进来,见他望着玉佩发呆,便轻声提醒。

褚鹤渊收起玉佩,放回袖中,声音有些沙哑:“知道了,你下去吧。”

隐白躬身退了出去,心里却有些不忍——殿下明明那么喜欢苏二小姐,却只能这样远远看着,连一句祝福的话都不敢说。

书房里只剩下褚鹤渊一人,烛火跳动着,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的桂树。风一吹,金瓣簌簌落下,像极了幼时苏卿送他伤药时,丫鬟裙摆上落下的花瓣。他想起苏卿今日的笑容,想起她发间的玉簪,想起她和沈锦川站在一起的模样,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案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底的涩意。他望着窗外的月亮,在心里悄悄说:“卿卿,祝你一生安稳,岁岁无忧。”

这话没被任何人听见,只随着风,飘向了苏府的方向。此时的苏卿,正坐在窗边,手里握着沈锦川送的玉佩,脸上带着笑意。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个人,正用自己的方式,悄悄记挂着她的一举一动;有一个人,将那份未曾说出口的心意,藏得比月色还深,比岁月还长。

窗外的桂香还在飘,苏卿拿起桌上的针线,继续为沈锦川缝补一件有些磨损的旧长衫。针脚落下,每一针都藏着她的心意,每一线都系着她的期待。而隔壁书房的苏桉,正对着案上的书卷发呆,心里想着妹妹明日要去沈府赴宴,该准备些什么礼物;王府书房的褚鹤渊,正握着那枚玉佩,望着窗外的月亮,眼底满是落寞。

这暮秋的日子,于苏卿是甜的,于苏桉是盼的,于褚鹤渊,却是藏在心底的涩。可无论甜与涩,都被这温柔的秋光裹着,悄悄融进了岁月里,成了日后回忆时,最难忘的片段。

第二日清晨,苏卿早早地起了床。她穿着一身新做的浅紫色襦裙,发间插着苏桉送的白玉簪,手里提着个食盒,里面装着她亲手做的桂花糕,要去沈府赴宴。苏桉送她到门口,又叮嘱了句:“到了沈家,别太拘谨,也别太随意,凡事多听少说,若是有什么事,让丫鬟回来报信。”

苏卿笑着点头:“我知道了,姐姐。”

看着苏卿的马车渐渐远去,苏桉才转身回府。她走到苏卿的院子里,看着案上还没缝完的长衫,轻轻叹了口气。她拿起针线,继续缝补着,针脚细密,和苏卿的手法一模一样——她想,等苏卿从沈府回来,看到这件缝好的长衫,定会很开心。

而此时的王府里,褚鹤渊正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一份奏折,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的目光落在案上的玉佩上,想起苏卿昨日的笑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隐白走进来,递上一杯茶:“殿下,喝杯茶吧,解解乏。”

褚鹤渊接过茶,抿了一口,轻声问:“苏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隐白躬身应道:“回殿下,苏二小姐今日一早就去了沈府,说是要赴宴。沈府准备得很是隆重,还特意请了戏班子。”

褚鹤渊点点头,没再多问。

他放下茶杯,拿起玉佩,放在掌心细细摩挲。

玉佩上的兰草纹仿佛活了过来,让他想起幼时那个粉裙小姑娘的模样。他轻轻闭上眼睛,在心里再次说:“卿卿,祝你一生安稳,岁岁无忧。”

这一日,苏卿在沈府待了很久。沈锦川带她逛了沈府的花园,给她摘了最新鲜的菊花;沈夫人拉着她的手,说了很多贴心话,还送了她一支赤金的手镯。傍晚时分,苏卿才坐着马车回府。她刚走进院子,就见苏桉站在门口等她,手里还拿着那件缝好的长衫。

“姐姐,你怎么在这儿?”苏卿笑着跑过去,拉起苏桉的手。

苏桉笑着说:“等你回来,给你看件东西。”她将长衫递到苏卿手里,“你昨日没缝完,我帮你缝好了,你看看,还满意吗?”

苏卿接过长衫,看着细密的针脚,眼眶一红:“姐姐,谢谢你。”

苏桉拍了拍她的手,轻声说:“傻丫头,跟姐姐还客气什么。快进去吧,厨房给你留了莲子羹,再不吃就凉了。”

苏卿点点头,牵着苏桉的手走进院子。庭院里的桂树还在落着花瓣,月光洒在青石板上,像铺了一层银霜。苏卿望着姐姐清隽的眉眼,心里满是温暖——她知道,无论日后发生什么,姐姐永远都会站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

而王府里的褚鹤渊,还坐在书房里,手里握着那枚玉佩。

窗外的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落寞。他想起苏卿今日在沈府的欢声笑语,想起她发间的玉簪,想起她和沈锦川站在一起的模样,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可他知道,这就是最好的结局——苏卿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而他,只要远远看着,就够了。

夜色渐深,苏府的灯火渐渐熄灭,只剩下庭院里的灯笼还在亮着,暖黄的光映着桂树的影子,格外温柔。

澜王府里的灯火也渐渐熄灭,只剩下书房里的烛火还在跳动,映着褚鹤渊落寞的身影。

这一夜,有人在甜蜜中入眠,有人在期待中守望,有人在落寞中思念,却都在这温柔的秋夜里,藏着对未来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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