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上午九点五十,林星辰站在市一院普通病房区的走廊尽头。
她今天刻意选择了中性的装扮——米色风衣,深色长裤,平底鞋。没有化妆,只涂了润唇膏。这身打扮不会让人联想到“顾氏项目总监”或“精致女性”,更像一个来探病的普通访客。
但当她推开613病房的门时,心里还是有一丝不该有的紧张。
小娟靠坐在病床上,脸色比手术前红润了许多,嘴唇的紫绀明显消退。她正在玩一个布娃娃,看见林星辰时,眼睛亮了:“林阿姨!”
“小娟乖。”林星辰把带来的水果和绘本放在床头柜上,“感觉怎么样?”
“不疼了。”小娟说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陆叔叔说,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是的,很快就能回家了。”
病房里只有小娟一个人。陆修远不在,她的奶奶也不在。
“奶奶去食堂打饭了。”小娟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陆叔叔去查房了,他说马上来。”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陆修远拿着病历夹走进来,看见林星辰时,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你来了。”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林星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什么——是惊讶?还是...别的?
“来看看小娟。”林星辰微笑,“她看起来好多了。”
“嗯,恢复得很顺利。”陆修远走到床边,给小娟做常规检查,“心跳正常,呼吸音清晰。下周再做一次心脏超声,如果没问题,就可以安排出院了。”
他检查时,林星辰安静地站在一旁。她能感觉到陆修远的专业和细心,也能感觉到小娟对他的完全信任——这种信任,是在生死边缘被拯救后产生的、最纯粹的情感连接。
“陆叔叔,”小娟突然问,“那个机器人,什么时候可以给我做手术?”
这个问题让两个大人都愣住了。
“什么机器人?”陆修远问。
“奶奶说,你在做一个很厉害的机器人,以后做手术就不累了。”小娟天真地说,“我想让机器人给我做手术,这样陆叔叔就不会累了。”
童言无忌,却直击人心。
陆修远沉默了几秒,然后蹲下身,平视着小娟的眼睛:“机器人还在学习,要等它学会了,才能给人做手术。而且,就算机器人学会了,陆叔叔也会一直在旁边看着,不会让它一个人做的。”
“为什么?”
“因为每个小朋友都是独一无二的,机器人要听陆叔叔的话,才知道该怎么帮你。”陆修远耐心地解释,“就像你画画,老师会教你,但最后画出来的,是你自己的画。”
小娟似懂非懂地点头。
林星辰看着这一幕,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陆修远正在做的这件事——手术机器人项目——在这些最直接的受益者眼中,有着怎样朴素而珍贵的意义。
不是技术革新,不是商业成功,甚至不是医学突破。
只是一个孩子天真的希望:不要让救她的人太累。
陆修远站起身,对林星辰说:“出去聊聊?”
两人走出病房,来到走廊尽头的窗前。早晨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小娟怎么会知道手术机器人的事?”林星辰问。
“她奶奶问过我,我们的项目是做什么的。”陆修远说,“我简单解释了一下,没想到她会告诉孩子。”
“你解释得真好。”林星辰看着窗外的医院花园,“‘机器人要听陆叔叔的话’——这个比喻很精准,也很有温度。”
“因为这就是事实。”陆修远转头看她,“技术永远是工具,最终的决定权,必须在医生手里。这是不可逾越的底线。”
“我同意。”林星辰说,“所以我们在设计系统时,始终把医生放在控制位,机器只是执行者。”
短暂的沉默。走廊里偶尔有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轮子在地面上发出规律的声响。
“林星辰,”陆修远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你最近在躲我吗?”
问题来得猝不及防。
林星辰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但她强迫自己保持平静:“没有。只是项目启动后比较忙,顾氏那边压力也大。”
“是吗。”陆修远看着她,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那为什么我发给你的信息,你回得越来越慢?为什么我们讨论病例的时间,你总是安排在正式的会议场合,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在琴房或者咖啡厅?”
他注意到了。这个观察力敏锐的男人,注意到了她刻意制造的疏离。
林星辰深吸一口气,决定坦诚一部分真相:“陆医生,我们的合作现在进入了正式阶段。你是项目的临床负责人,我是项目总监。保持适当的专业距离,对项目的长期发展有好处。”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还是顾临风的要求?”
这句话刺痛了她。
“是我自己的决定。”林星辰直视他的眼睛,“陆医生,我们的关系如果太近,会影响专业判断。就像你教导我的,在手术室里,情感不能干扰理智。”
陆修远沉默了很久。阳光在他脸上移动,从额头到鼻梁,最后停留在他紧抿的嘴唇上。
“你说得对。”他终于说,声音里有一丝林星辰从未听过的疲惫,“专业距离很重要。”
但他紧接着又说:“但林星辰,我想提醒你一件事——人不是机器,不能永远只靠理智活着。适当的温度,适当的连接,不会削弱专业性,反而会让专业性更有意义。就像小娟奶奶的平安符,它没有任何医疗价值,但它给了那个老人希望,也给了我们责任。”
他说完,转身要走,又停住:“下周三,程老的讲座彩排。我希望你能到场,不是作为项目总监,是作为那个真正理解这个项目意义的人。”
他没等她回答,就走向了下一个病房。
林星辰站在原地,看着他白大褂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
系统提示在这时弹出:
【目标A情感共鸣度:97%(继续上升)】
【警告:宿主试图主动降温无效,情感连接已进入自主增强阶段】
【新提示:当情感共鸣度超过98%时,将触发‘深度绑定’判定,可能影响后续攻略选择】
主动降温无效。
这个认知让林星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她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可以控制自己的言语,但她控制不了陆修远对她的情感,也控制不了...自己内心深处对他的回应。
她闭上眼睛,靠在冰凉的玻璃上。
窗外的花园里,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正在护士的陪同下晒太阳。阳光很好,老人的笑容很安详。
这个世界如此真实,如此复杂。
而她,正站在一个危险的边缘——一边是系统游戏的规则,一边是真实情感的涌动。
她该怎么做?
下午两点,顾氏大厦。
林星辰回到办公室时,桌上已经堆满了文件。最上面是张伯年投资团队发来的技术疑问清单——足足二十页,涵盖了从算法原理到临床安全性的每一个细节。
她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贵方如何保证手术机器人的力反馈延迟在紧急情况下不会影响手术安全?”
这个问题直指技术核心,也直指项目最大的风险点。
林星辰立刻给陈南辞打电话。
“清单看到了吗?”她开门见山。
“看到了。”陈南辞的声音很冷静,“大部分问题可以回答,但有三项涉及专利细节,我不能公开。”
“哪三项?”
“核心算法架构、训练数据的标注方法、以及我们正在研发的自适应调节系统。”陈南辞说,“这些都是我们的技术壁垒。”
“但投资方需要看到技术可行性。”
“那就让他们看测试结果,看临床数据,看专家评估。”陈南辞坚持,“技术细节是商业机密,不能因为对方是投资人就全部公开。”
“我理解你的顾虑。”林星辰说,“但我们需要给出有说服力的替代方案。这样,你准备一份技术白皮书,公开部分原理和实验结果。专利细节可以不公开,但要让对方明白,我们有完整的技术路径和验证方法。”
“需要多久?”
“周一之前。”
“太紧了。”
“我知道,但我们必须做到。”林星辰的语气不容置疑,“张伯年是最大的潜在投资人,如果不能说服他,项目后续融资会很困难。”
电话那头沉默了。林星辰能想象陈南辞在实验室里皱眉思考的样子。
“好。”他终于说,“我加班。”
“谢谢。另外,程老的讲座彩排下周三,你最好也参加。这是一个展示技术人文价值的好机会。”
“我不擅长那种场合。”
“但你必须去。”林星辰说,“程老的影响力,可以帮你赢得医学界的认可。这对技术的临床落地很重要。”
又是短暂的沉默。
“林星辰,”陈南辞忽然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们?顾氏投钱,是因为有商业回报。陆医生支持,是因为想改善医疗工具。你呢?你图什么?”
这个问题,今天被第三个人问了。
林星辰思考了几秒,给出了最诚实的答案:“我图一个证明——证明自己可以做成一件难而有价值的事。证明我可以让商业、技术和医学真正对话,而不是各说各话。”
“很个人化的动机。”
“但足够真实。”林星辰说,“陈南辞,你研发这个系统,不也只是想证明‘机器可以理解人的手’吗?我们都在追求某种证明,某种突破。只是领域不同而已。”
电话那头传来陈南辞极轻微的笑声——这是林星辰第一次听到他笑。
“你说得对。”他说,“那我们就一起证明吧。”
挂断电话,林星辰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她还有三个会议要开,五份合同要审,七封重要邮件要回。
但她先打开了系统界面。
【当前任务进度:】
主线任务:手术机器人项目推进中(完成度45%)
攻略任务A:情感共鸣度97%(临界状态)
攻略任务B:攻略进度82%
攻略任务C:攻略进度53%
【能量储备:71%】
【疲劳值:65%(持续上升)】
疲劳值已经达到了警告线。但林星辰没有时间休息。
她关掉系统,打开电脑,开始准备下周一的投资演示文稿。
晚上八点,林星辰还在办公室。
团队其他人都已经下班,整层楼只剩她这里的灯还亮着。窗外,城市的夜景如璀璨的星河,但她无暇欣赏。
手机震动,是顾临风:“还在加班?”
“嗯,准备下周的演示。”
“发过来,我看看。”
林星辰把初步的PPT发过去。十分钟后,顾临风打来电话:“整体思路可以,但缺少一个关键点——投资回报率的具体预测。”
“临床设备类项目的投资回报周期很长,通常要五到八年。”林星辰说,“如果现在给出具体数字,后续很难兑现。”
“但投资人需要数字。”
“那就给出阶段性目标。”林星辰调出另一份文件,“第一年:原型系统完成,完成基础临床测试;第二年:完成产品注册,启动小规模生产;第三年:实现首批销售,建立临床合作网络;第四年:扩展适应症范围,进入国际市场;第五年:实现盈利,启动IPO筹备。”
“预期市场规模?”
“全球手术机器人市场预计2028年达到350亿美元,其中国内市场占25%左右。”林星辰说,“如果我们能在三年内占据国内市场的5%,就是超过4亿美元的规模。”
“凭什么能占据5%?”
“因为国产替代的政策红利,因为我们的价格优势,因为陆修远医生团队的临床背书,还因为...”林星辰顿了顿,“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把‘医生体验’放在第一位,而不是盲目追求技术先进性。这在临床接受度上会有巨大优势。”
电话那头传来顾临风的轻笑声:“你越来越像我了,林星辰。”
“这不是夸奖。”
“是事实。”顾临风说,“你现在考虑问题的方式,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商业操盘手了。但我很好奇——你的医学理想主义,和你的商业现实主义,在你的天平上,哪个更重?”
“天平是动态的。”林星辰说,“在技术研发阶段,理想主义更重要——没有对‘更好医疗工具’的信念,坚持不下去。在商业化阶段,现实主义更重要——没有可行的商业模式,再好的技术也无法惠及患者。”
“很好的平衡。”顾临风停顿了一下,“但平衡是需要代价的。你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林星辰?”
代价?
林星辰看向窗外。远处的医院灯火通明,那里有她无法回应的情感。近处的实验室里,有她必须推动的技术难题。而在这个办公室里,有她必须处理的商业压力。
她的代价,也许就是永远在三个世界之间奔波,永远无法真正属于任何一个。
但她说出口的却是:“付出代价,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这是公平的。”
“很理性的回答。”顾临风说,“但有时候,太理性会错过真正重要的东西。”
“比如?”
“比如真实的感情,比如纯粹的快乐,比如...不那么算计的人生。”
这句话从顾临风嘴里说出来,有种奇异的不协调感。他是最精明的商人,最现实的投资者,但现在,他却在提醒她不要太过理性。
“顾总是在给我人生建议吗?”林星辰问。
“算是吧。”顾临风的声音难得温和,“林星辰,你知道我为什么投资你吗?不是因为这个项目一定成功——医疗技术创业的失败率超过90%。也不是因为你多么懂技术或医学——那些都有专家可以做。”
他顿了顿:“我投资你,是因为你身上有一种罕见的特质:你可以在理想和现实之间架桥,在技术和人性之间翻译,在商业和医学之间协调。你是这个时代最需要的那种人——连接者。”
“但现在我在担心,”顾临风继续说,“你把自己逼得太紧,可能会失去这种连接的能力。因为连接需要柔软,需要空间,需要...偶尔的不那么完美。”
林星辰沉默地听着。窗外的夜色温柔,电话里的声音也温柔。
“谢谢你,顾总。”她最终说,“我会记住的。”
“好。演示文稿的最后一页,加上这句话:‘我们不只是在做一台机器,我们是在为一个更人性化的医疗未来铺路’。投资人也需要一点理想主义。”
挂断电话后,林星辰在PPT的最后一页加上了那句话。
然后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顾临风的提醒是对的。她最近确实把自己逼得太紧,一直在计算、谋划、控制,忘记了连接需要柔软。
但柔软,在系统的游戏规则里,是奢侈品,甚至可能是陷阱。
手机在掌心震动。她睁开眼,看到一条新信息——不是系统,不是三个目标中的任何一个,而是程启明:
“小林,讲座的演示环节我想改一下。不让修远和小陈修器械了,太刻意。我有个更好的主意:让修远用现代器械做一次模拟手术,让小陈的机器人做同样的动作,然后让观众比较两者的差异。更直观,也更有意思。你觉得呢?”
林星辰看着这条信息,突然笑了。
这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比她想象的还要通透。他不仅理解技术,更理解如何展示技术,如何让人“看见”那些看不见的东西。
她回复:“好主意。我来协调。”
程启明秒回:“你最近太累了,周末休息一下。我让老伴炖了汤,明天中午来我家喝汤。”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林星辰眼眶一热。
这个城市里,有人注意到她的疲惫,有人愿意为她炖一锅汤。
即使这只是出于长辈的关心,即使这可能也与她“项目协调者”的身份有关。
但温暖,就是温暖。
她回复:“好,明天中午见。”
发送完,她关掉电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走出办公室时,整层楼已经空无一人。走廊的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依次亮起,又依次熄灭。
电梯下行时,她在镜面里看见自己的脸——疲惫,但眼神依然清醒。
今天,她拒绝了陆修远的情感靠近,推动了陈南辞的技术攻坚,接受了顾临风的商业指导,还得到了程启明长辈般的关怀。
四条线,四种关系,四个不同的自己。
而真正的她,在所有这些身份之下,是谁?
电梯门打开,大堂的保安向她点头致意:“林总监,又加班到这么晚?”
“是啊,忙完了。”
走出大厦,夜风清凉。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里积压的疲惫稍微消散了一些。
手机在口袋里安静着,系统没有新的提示。
今晚,她想暂时忘记所有任务和攻略。
只想回家,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
明天,她要去一个老人家里喝汤。
然后继续这场,她选择,也无法回头的游戏。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而前方,夜色温柔,前路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