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中，仿佛能听到叹息和极力克制的抽泣。

然后，是伯母温柔却同样坚定的声音。

佐藤美和子的母亲我们理解您二老的心情。如果……如果你们不放心，随时可以来家里看汐里ちゃん，住下也行。如果将来有一天，你们觉得我们哪里做得不够，或者汐里ちゃん想要回到你们身边，我们绝不会阻拦。孩子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又是一阵沉默。

外公的声音再度响起，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汐里的外公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怎么会不放心你们……只是……

伯母的声音更轻了。

佐藤美和子的母亲或许，我们可以问问汐里ちゃん自己的想法？虽然她还小，但……

问她的想法？

病床上的汐里，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安静的阴影。她听着门外那些关于她归属的、充满爱意与痛苦的讨论，心中却是一片荒芜的平静。

爸爸妈妈不在了。

那个会把她高高举起的爸爸，那个会用温柔声音讲故事的妈妈，不在了。

那么，她在哪里，又有什么所谓呢？去外公外婆家，或者去伯父伯母家，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哪里都不会再有爸爸妈妈了。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失去了唯一温暖坐标的地方。无论去往哪个方向，都只是“不在原地”而已，本质并无不同。

她没有出声，甚至没有动弹一下。

病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伯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她在汐里的床边轻轻坐下，凝视着床上那个小小的、刚刚醒来的身影。

她伸出手，极轻极轻地抚摸着汐里柔软的头发，声音柔和得像夜风。

佐藤美和子的母亲汐里ちゃん，你醒了多久了？

汐里没有动，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保持着均匀而轻微的呼吸。

伯母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声音压得更低。

佐藤美和子的母亲刚刚外公外婆和伯父伯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我们都很爱你，非常非常爱你。我们都很想接你一起生活，也都很舍不得你。

她的手指轻柔地梳理着汐里的额发。

佐藤美和子的母亲汐里ちゃん，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决定。虽然你还小，但伯母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你更想和外公外婆一起，还是……和我们、和美和子一起生活呢？

伯母问完，屏住了呼吸，满怀期待又无比紧张地等待着。哪怕是一个点头，或者一个摇头。

然而，什么也没有。

床上的女孩依旧静静地躺着，仿佛对耳边关乎自己未来归宿的询问毫无知觉。

怎么想？

她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被挖走了一大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爸爸妈妈不在了。那个独一无二、承载了她全部世界的“家”，已经随着那声刺耳的刹车，彻底粉碎了。

哪里都不会再有爸爸妈妈了。

所以，在哪里，都无所谓，都一样。

她没有回应，也无法回应。因为她那六岁的心，已经对“归属”这个词，失去了所有感知的能力。

等待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伯母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心疼、理解和一种沉重的无奈。她俯下身，在汐里冰凉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无比温柔的吻，又帮她掖了掖被角。

佐藤美和子的母亲好好休息吧，孩子。

她低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

佐藤美和子的母亲无论你选择哪里，或者不选择，我们都会在你身边。

她起身，再次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门外的讨论似乎因此暂时中止了，脚步声轻轻远去，应该是去了更远的地方继续商议。

在哪个屋檐下活着，并无分别。未来如何，汐里并不在乎。因为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在那个春天，永远地碎裂了。

汐里的抚养权最终落在了伯父伯母家。出院那天，佐藤正義抱着轻飘飘的、瘦了一大圈的汐里回了家。

佐藤正義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了。你和美和子住一间房间，好不好？她说有她陪着你，你就不会害怕了。你的物品我们都帮你搬过来了，你要看看衣柜和书柜吗？

汐里瞥了一眼被布置成粉红色的房间，挪开了视线，尴尬地站在原地，什么都没说。

她知道，曾经的那个家，回不去了。

佐藤家的餐桌，在汐里到来的第一个晚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伯母几乎倾尽了自己最好的手艺。

佐藤美和子的母亲来，汐里ちゃん，尝尝看。

伯母将菜推到到汐里面前

佐藤美和子的母亲都是你喜欢的。

美和子坐在对面，看着那如同精致人偶般、垂着眼盯着碗筷、却一动不动的小小身影。连她都能感觉到空气中那份过于用力的、期待又紧张的关爱，几乎要凝结起来。

伯父清了清嗓子，试图缓和气氛。

佐藤正義先吃饭吧，美和子也饿了。

美和子“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却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注意到，整整一顿饭，汐里几乎只是用筷子尖碰了碰米饭，夹起一两根菠菜。那些香气扑鼻的菜肴，在她面前仿佛失去了所有吸引力。伯母几次轻声劝她多吃点，她只是摇摇头，或者更深地低下头。

家的味道，对她而言，在此刻或许还太过陌生、太过沉重，承载不起。

晚餐在一种安静得令人窒息的氛围中结束。汐里碗里的饭几乎没动。伯母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和担忧，但很快被她温柔的微笑掩盖过去。

美和子看着母亲默默收拾几乎没怎么减少的菜肴，又看了看汐里沉默地回到角落、重新抱起玩偶的样子。她的小脑袋瓜飞快地转着。突然，她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佐藤美和子妈妈！

她跑到正在洗碗的母亲身边，小声但急切地说。

佐藤美和子汐里ちゃん可能……可能想吃点别的。我想带她出去走走。

美和子的母亲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有些犹豫。

佐藤美和子就在附近，那条商业街，很近的，我认识路。而且，我有零花钱！

美和子说着，拍了拍自己的零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