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假第十三天，命令来了。
当时于洢正在阳台上晒衣服——公寓没洗衣机，只能手洗。
手机震动，她擦干手，点开信息。
是警备局的内部通讯频道，加密等级不高，但内容简短直接：
“第七小队，立即前往圣三一格黑娜边境共同管制区。任务：调停武装冲突。
授权：使用非致命武力。
指挥官：于洢。
时限：二十四小时。”
于洢把衣服晾完，走进客厅。
赤云在直播《战术演习区》，戴着耳机，没注意到她。
祁鹤刚下夜班回来，在厨房煮泡面。
良奈和朔夜在客厅地板上做俯卧撑比赛，
纱白在看书，
夏羽在窗边用一个小望远镜看天空。
“集合。”于洢说。
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停了动作。
五分钟后，七个人穿戴整齐，在客厅列队。
于洢把任务简报说了一遍。
“圣三一和格黑娜又打起来了？”良奈眼睛发亮，
“这次是真打了？”
“调停，不是参战。”于洢强调，
“优先非致命武力，除非自卫。”
“又是政治任务。”朔夜低声说。
“准备装备。”于洢说，“一刻钟后出发。”
装备很快准备好。
因为是调停任务，武器以非致命为主：橡胶子弹、眩晕弹、网枪、电击器。每人配一把手枪防身，实弹。通讯设备、医疗包、干粮、水。
于洢额外带了一支加密笔，会长的任务要记录情报。
两辆警备局的车在楼下等着。一辆越野车，一辆厢式货车。于洢和祁鹤坐越野车前排，其他人坐货车。
车子驶出城区，进入郊野公路。到圣三一格黑娜边境的车程大约两小时。路上，于洢通过车载通讯系统调出管制区的资料。
共同管制区是圣三一和格黑娜接壤的一片狭长地带，十年前双方冲突最激烈时，联邦学生会划出这片区域，由两学院共同派驻守卫学生，名义上维持和平，实际上互相监视。区内有几条街道，几家商店，一个巡逻站，还有一块小广场。
“最近一次冲突报告是昨天下午。”祁鹤看着平板上的资料，“圣三一方说发现格黑娜间谍潜入管制区，格黑娜方说圣三一学生越界挑衅。双方各执一词，已经有小规模交火，无人伤亡，但紧张局势升级。”
“为什么派我们去？”赤云在后座问，
“这不是两学院自己的事吗？”
“因为冲突可能升级。”于洢说，
“联邦学生会不想看到两个大学院全面开战，所以让中立的瓦尔基里介入。”
“中立？”良奈哼了一声，“警备局谁不知道偏向联邦学生会。”
“少说话吧。”朔夜说。
车子又开了一小时，进入丘陵地带。远处能看到圣三一学院的建筑尖顶，和格黑娜学院的工业烟囱。空气里隐约有烟味。
管制区入口有路障。圣三一的学生守卫拦下车，检查证件。她们穿着圣三一的黑色制服，胸前有正义实现部的徽章，头顶光环大多是浅红色。为首的守卫是个黑发女孩，看起来和于洢差不多大，表情严肃。
“瓦尔基里警备局，调停任务。”于洢递过证件。
女孩检查证件，又看了看车里的其他人。“正义实现部小队长仲正一花。跟我来。”
她上了一辆摩托车在前面带路。
车子通过路障，进入管制区。
街道比于洢想象中冷清。店铺大多关着门，窗户钉着木板。路上没人，只有偶尔巡逻的学生守卫，看到她们的车都停下来观望。空气里有烧焦的味道。
巡逻站在街区中央，是一栋两层小楼，楼顶飘着联邦学生会的旗帜。门口站着两拨人——左边是圣三一的学生，大概七八个；右边是格黑娜的，也是七八个。两边隔着十几米，互相瞪眼，手都按在武器上。
车子停下。于洢小队下车，列队。
仲正一花走到圣三一那边，说了几句。格黑娜那边也走出一个人——银发，穿着格黑娜的制服，头顶光环是银色。
“风纪委员会小队长银镜伊织。”
她自我介绍，语气冷淡，“你们就是联邦派来的人？”
“瓦尔基里警备局第七小队，队长于洢。”于洢说，“任务调停冲突。请双方说明情况。”
仲正一花先开口：“昨天下午，我方巡逻队在管制区东侧发现三名格黑娜学生潜入，携带可疑设备。上前询问时，对方拒绝解释并试图逃跑。追逐过程中发生交火。”
“那是你们先开枪的！”银镜伊织打断，
“我们的人只是在正常巡逻，你们无故拦截攻击！”
“正常巡逻需要携带信号监听设备？”
“那是训练器材！”
两边又开始争吵。
于洢举手示意安静。
“证据。”她说。
仲正一花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照片。照片上是三个格黑娜学生，背着背包，其中一个背包里露出天线和电路板。银镜伊织也拿出照片，是圣三一学生举枪瞄准的画面。
“照片可以伪造。”祁鹤小声说。
于洢看了看两边。“我要见见当事人。”
“我们的人受伤了，在医院。”仲正一花说。
“我们的人也被你们打伤了！”银镜伊织说。
“那就去医院。”于洢打断两边的争吵。
医院在管制区边缘，是一栋白色小楼。一楼是诊室，二楼是病房。圣三一和格黑娜的伤员分在不同的房间，门口都有自己学院的人守着。
于洢先去看格黑娜的伤员。房间里躺着三个学员，都缠着绷带，看起来伤得不重。其中一个手臂中弹，另外两个是皮外伤。
“怎么回事？”于洢问。
手臂中弹的人看起来十七八岁。他看了眼门口的银镜伊织，得到点头许可后才开口：
“我们昨天在管制区东侧做野外通讯训练。背包装的是训练用的信号发射器，不是监听设备。圣三一的人突然冲出来，说我们是间谍，要检查。我们解释，他们不信，还举枪威胁。我们想走，他们就开枪。”
“谁先开枪？”
“他们。”
于洢又去看圣三一的伤员。两个学员，一个腿受伤，一个肩膀受伤。说法正好相反：
“我们看到他们在禁区附近鬼鬼祟祟，背包装备可疑，就上前询问。他们很紧张，想跑，我们拦住。其中一个突然拔枪，我们被迫还击。”
“谁先拔枪？”
“他们。”
回到巡逻站，于洢把双方说法复述了一遍。仲正一花和银镜伊织又吵起来。
“明显是你们的人说谎！”
“你们才说谎！”
于洢让小队成员分开询问其他目击者。赤云和祁鹤去圣三一那边，良奈和朔夜去格黑娜那边，纱白和夏羽在巡逻站周围勘察。
半小时后，大家回来汇报。
“圣三一的目击者说法一致，都说格黑娜先拔枪。”赤云说。
“格黑娜的目击者也说法一致，说圣三一先开枪。”良奈说。
“现场勘察。”纱白拿出平板，上面是管制区东侧的地图，“交火地点在这里，一片废弃空地。地上有弹壳，两边都有。但问题在于——弹道分析显示，第一枪是从这个位置打的。”
她在地图上标出一个点，在两拨人中间。
“中立位置？”于洢皱眉。
“而且弹壳型号比较特殊。”纱白放大了照片，“9毫米帕拉贝鲁姆弹，但底火印痕显示是手工复装弹。不是制式弹药。”
“故意挑事嘛。”夏羽突然说。
所有人都看向她。
“弹道分析显示第一枪从中间位置打出，说明应该有第三方在场，开枪引发冲突。”夏羽说，“而且双方都说对方先动手，但描述细节有矛盾——圣三一说格黑娜先拔枪，格黑娜说圣三一先开枪。如果是真的有人先动手，应该有一方细节更清晰，但双方都说得模糊。”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故意制造冲突？”祁鹤问道。
“可能。”
于洢思考着，想起妃咲的情报：凯撒在各学院挑拨离间，制造矛盾。
“先不管这个。”她说，“当务之急是平息眼前的冲突。双方现在是什么态度？”
仲正一花：“除非格黑娜承认间谍行为并道歉，否则我们不会撤走增援。”
银镜伊织：“除非圣三一承认无理攻击并赔偿，否则我们也不会撤。”
一个僵局。
于洢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距离任务时限还有二十一个小时。
“我要找下你们的上级。”她说。
仲正一花和银镜伊织都摇头。
“上级指示我们坚守立场。”
“那就没办法了。”于洢站起来，“根据联邦学生会授权，瓦尔基里有权在调解无效时采取强制措施。给你们十分钟考虑，撤回增援，双方后退五百米，建立缓冲区。否则我们将使用非致命武力强制执行。”
“你敢！”银镜伊织手按在枪柄上。
“你可以试试。”于洢看着她的眼睛。
气氛紧张起来。良奈已经握住了枪，朔夜也摆出战斗姿势。圣三一和格黑娜的学生也都绷紧了身体。
就在这时，纱白的通讯器响了。她接听，脸色变了变。
“队长，巡逻站西侧发现新情况。有人打起来了。”
西侧是小广场，平时两学院学生偶尔会在那里交流——名义上交流，实际上互相监视。
于洢带人赶过去时，看到混乱的一幕。
大约二十多个人混战在一起。圣三一和格黑娜的学生都有，但没穿制服，穿的是便服。他们没动用武器，就是用拳头、脚、随手捡的棍棒在打。地上倒了几个人，抱着头蜷缩。
“住手！”于洢喊。
没人听。
“上。”于洢下令。
小队冲进去。良奈和朔夜用防爆盾推开人群，赤云和祁鹤用电击器放倒几个打红眼的，纱白和夏羽在后面控制场面。于洢冲到中间，看到一个格黑娜学生正把一个圣三一学生按在地上打。
她抓住格黑娜学生的后领，用力拽开。对方转身要打她，她侧身躲过，一个扫腿放倒对方。
“都够了！”她声音提得很高，“谁再动手，我让谁蹲号子！”
现场渐渐安静下来。两边学生分开，互相怒视，但没再动手。
“怎么回事？”于洢问。
一个圣三一学生喘着气说：“我们……我们在这打牌，他们突然冲过来打人！”
“放屁！”一个格黑娜学生脸上有血，“是你们先动手的！”
“打牌？”于洢皱眉。
她看向场地中间。地上确实散落着一副扑克牌，还有几个空饮料罐。
“你们在打牌？”
“是啊。”圣三一学生说，“管制区无聊，我们就约着打打牌，聊聊天。以前也经常这样，没事的。但今天他们突然发疯……”
“我们发疯？”格黑娜学生激动起来，“是你们先骂我们学院！”
“是你们先侮辱茶话会！”
两边又要吵起来。于洢举手制止。
“也就是说，你们平时会在这里打牌聊天？”
“嗯。”两边都有人点头。
“昨天冲突发生后，为什么还来？”
“冲突是官方的事，我们私下又没仇。”一个格黑娜学生说，“而且……打完牌还能交换点情报，比如哪个食堂好吃，哪个边管得严。”
于洢明白了。这些是普通学生，不想卷入学院的派系斗争，偷偷在管制区交流。但昨天的冲突让气氛紧张，一点口角就升级成斗殴。
她转身看向仲正一花和银镜伊织，两人也赶到了现场。
“你们知道学生在管制区私下交流吗？”
两人表情都有些尴尬。
“知道。”仲正一花说，
“但只要不出事，我们一般不管。”
“出事了就想管了？”于洢说，“昨天所谓的间谍事件，会不会也是类似情况？你们的人在正常交流，被巡逻队误会了？”
银镜伊织沉默了一会儿。
“有可能。但现场确实有可疑设备……”
“训练器材。”格黑娜学生中的一个人开口，“是我带的，我们工程的课需要信号发射器做实验。昨天想来这里测试，因为这里干扰少。”
真相大白了。
于洢走到仲正一花和银镜伊织面前。
“现在清楚了。昨天的冲突是误会，今天的斗殴是情绪失控。双方都有责任，但没有一方是蓄意破坏和平。”她说，“我个人建议是双方撤回增援，伤员各自治疗，损失各自承担。至于这些私下交流的学生……”
她看了看那些鼻青脸肿的学生。
“交给你们各自学院处理。但不建议严惩，他们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维持和平。”
仲正一花和银镜伊织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只能强制执行。”于洢说，
“但那样对谁都没好处。”
漫长的沉默。最后，仲正一花叹了口气。
“我同意。”
银镜伊织也点点头。“就这样吧。”
“那就这样。”于洢说，
“请双方签署停火协议，我们作为见证。”
协议很快拟好，简单几条：立即停火，撤回增援，建立缓冲区，伤员各自治疗，损失各自承担。仲正一花和银镜伊织都签了字，于洢作为见证人也签了。
签完字，银镜伊织收起笔，看了于洢一眼。
“你处理得还算公平。”
“应该的。”
“希望下次不需要再见面。”
“我也希望。”
两学院的人开始撤离。受伤的学生被扶走，增援的部队调头返回。中立广场上只剩下于洢小队和满地狼藉。
“收队。”于洢说。
她们回到巡逻站，收拾装备。准备离开时，仲正一花走过来。
“谢谢。”她说，“如果不是你们来，可能真要打大了。”
“职责所在。”
“你们……”仲正一花顿了顿，“和传闻中的瓦尔基里不太一样。”
“传闻怎么说？”
“冷酷，机械，只服从命令。”仲正一花说，“但你们会听学生说话。”
“我们也是人。”于洢说。
离开管制区时，天已经快黑了。车子驶上公路，车厢里很安静。开出一段距离后，良奈突然开口：
“队长，我们这样处理……有必要吗？就是打牌吵架而已。”
于洢还没回答，夏羽先说话了。
“圣三一和格黑娜有世仇。五以前两边打过一场大战，死了很多人。仇恨传到现在，一点火星就能烧起来。”
“你怎么知道？”纱白问。
“历史课讲的。”夏羽说，“讲格黑娜怎么野蛮，怎么破坏，怎么不可信任。格黑娜那边肯定也讲圣三一怎么虚伪，怎么狡诈，怎么道貌岸然。”
“所以就算只是打牌吵架，在那种环境下也会变成大事。”祁鹤接话，
“我们处理的不是斗殴，是导火索。”
“但这样调解一次，能管多久？”赤云说，
“下次再有冲突，还不是要打。”
“至少这次管住了。”于洢说，
“下次再有就下次再管。”
她看向窗外。夜幕降临，车灯照亮前方的路。
这只是第一件案子。
按照命令，接下来一个月她们还要处理更多。
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大家都累了，随便吃了点东西就休息。
于洢躺在床上，拿出加密笔记录今天的情报：“圣三一格黑娜边境冲突，疑似第三方挑拨。凯撒嫌疑。调解成功，但矛盾根源未除。”
写完，她收起笔，闭上眼睛。
梦里又是枪声。
第二天，新任务来了。
这次是头盔团火并。地点在旧城区边缘，两个头盔团帮派争夺地盘，已经死了三个人。任务要求：制止交火，逮捕头目，收缴武器。
任务持续了两天。过程比边境冲突暴力得多。头盔团用的都是真枪实弹，不认什么瓦尔基里警备局。于洢小队强行突入，击毙了五个拒不投降的，逮捕了二十多个，收缴了一堆步枪、手枪、土制炸弹。
第三天，是学院内学生纠纷。千禧年内部两个研究小组因为项目经费分配打架，动用了实验性武器，炸毁了一间实验室。任务要求：制止暴力，确保人员安全，评估损失。
第四天，是红冬工务部的抗议活动演变成暴力冲突。工务部学生用建筑工具和近卫队对峙，有人受伤。任务要求：隔离双方，防止事态扩大。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任务一个接一个，几乎没有喘息。有时一天要跑两三个地方，处理完一件立刻赶去下一件。于洢小队的名声渐渐传开——不是靠军功章，是靠实际办事效率。
“那支瓦尔基里小队，做事还算公道。”
“至少会听人说话。”
“但该动手时也够狠。”
于洢听到过这些议论。她不介意名声，只关心任务完成。但每次任务后，她都会用加密笔记录细节：哪些学院矛盾最深，哪些地区最乱，哪些人可能被凯撒收买。
休假第二十五天，她收到一条加密信息，来自会长：
“近期表现良好。继续保持。注意收集凯撒在各学院渗透的证据。”
她回复：“收到。”
同一天，祁鹤在整理任务报告时突然说：
“队长，你有没有发现，最近的任务越来越多了？”
“嗯。”
“而且类型都差不多。不是学院冲突，就是帮派火并，或者学生抗议。”祁鹤翻着报告，“像是有人故意在制造混乱。”
“为什么这么说？”
“时机。”祁鹤说，“每次我们刚处理完一件，立刻就有下一件。而且地点分散，类型多样，但本质都是内部矛盾激化。如果只是自然发生，不会这么密集。”
于洢想起夏羽在边境冲突时的推测：可能有第三方挑拨。
“你有什么想法？”她问祁鹤。
“不知道。”祁鹤笑了笑，“可能我多虑了。”
但于洢知道她没多虑。
休假最后三天，没有新任务。于洢让小队休息，自己去了警备局总部。副局长办公室堆满了文件，她需要处理这一个月积压的工作。
大部分是例行公事：预算审批、装备采购、人员调动。但有一份文件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凯撒集团发来的合作提案。内容很正式：凯撒愿意免费提供一批最新单兵装备给瓦尔基里，包括防弹衣、战术头盔、夜视仪，还有一套战术通讯系统。作为交换，希望瓦尔基里在未来的联合行动中优先考虑凯撒的安保服务。
于洢仔细看了提案。装备清单很诱人，都是市面上最好的东西。但交换条件很模糊——“优先考虑凯撒的安保服务”，这可以解释成很多意思。
她想起局长的提醒：把握好分寸。
她批注：建议接受装备，但交换条件需具体化。然后签了字，归档。
处理完文件，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天色渐暗，训练场的灯亮了起来。
一个月休假结束了。
明天开始，又是新的任务，新的冲突，新的文件。
她的加密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妃咲：
“凯撒近日在山海经大量投资预制菜餐厅，试图控制食品供应。收集相关情报。”
于洢回复：“收到。”
然后拿出加密笔，写今天的报告：
“凯撒向瓦尔基里提供装备，试图加深合作。警惕。”
写完，她收起笔，关灯离开办公室。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她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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