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整。
于洢和赤云站在玄龙门书房外,等了两分钟才推门进去。
妃咲已经在了,穿着和昨天不同的深蓝色长袍,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
她面前的书桌上放着两个信封,还有两个牛皮纸袋。
“推荐信。”妃咲把信封推过来,“身份文件在纸袋里,包括山海经初级中学的毕业证书、成绩单、户籍证明。记住上面的信息:你们是山海经初级中学第76届毕业生,去年六月毕业,之后在家自修,现在报名瓦尔基里志愿兵。”
赤云打开纸袋,抽出文件仔细看。
毕业证书印刷精美,盖着山海经学院的官方印章和玄龙门的副章。成绩单上各科成绩都在中等偏上,没有特别突出也没有特别差。户籍证明上写着她住在山海经第七居民区,父母是普通职工。
“伪造的?”赤云问。
“并非。”妃咲说,“山海经确实有这两个学生,去年毕业,毕业后随父母搬去了其他区。档案还在,但人已经联系不上了。我把档案调出来,换上你们的照片和信息。只要不深究,查不出问题。”
于洢看着自己的文件。照片是她,但拍摄角度和光线处理过,看起来像证件照。名字是“于洢”,和她本名一样,但籍贯写的是基沃托斯山海经区。出生日期被推后了一年,算下来今年十五岁,和实际年龄一致。
“如果被人查出来呢?”她问。
“跑。”妃咲说得干脆,“不过概率不大。瓦尔基里这次大规模招募,报名人数上万,审核不会太细。只要你们在训练中不惹事,不引起特别关注,混过六个月没问题。”
她把两个加密手机也递过来。
“充电器在盒子里。训练期间通讯设备要上交,但你们可以把这个藏好。每周有半天休息时间,可以找机会把情报传出来。”
赤云接过手机,塞进外套内袋。“情报有什么具体要求?”
“瓦尔基里的编制结构、训练内容、教官背景、学员成分、特别是和凯撒有联系的人。”妃咲顿了顿,“还有,注意一个叫尾刃康纳的人。她也是这届新生,金发,很显眼。我收到了消息。”
“尾刃康纳。”于洢重复一遍这个名字。
“现在去吧。”妃咲站起来,
“报名点在山海经和瓦尔基里交界处的联邦办事处,地址在纸条上。最好今天上午就报完名,下午人很多。”
两人走出玄龙门宅邸。老吴已经在吉普车旁等着了。
“送你们一程。”他拉开车门。
车子驶出山海经学院区。经过牌坊时,守卫检查了她们的文件,挥手放行。于洢回头看了一眼,玄龙门的建筑在晨雾中渐渐模糊。
“紧张吗?”赤云问。
“有点。”
“我也是。”
她们相视一笑。
联邦办事处在交界区的一个广场上。
广场很大,铺着灰色地砖,周围已经搭起了临时帐篷,上面挂着“瓦尔基里志愿兵报名处”的横幅。
人比想象中多。
排队的长龙从帐篷门口一直延伸到广场边缘,弯弯曲曲绕了好几圈。于洢粗略估计,至少有五六百人。男女都有,年纪从十五六岁到二十出头不等。大部分人都穿着普通的衣服,但也有一些穿着学院制服,头顶光环颜色各异。
“这么多人。”赤云低声说。
“听说报名截止后会有初筛,淘汰掉一半。”老吴说,“你们排吧,我车里等。”
于洢和赤云排到队尾。前面是两个其他学院的人,正在聊天。
“……听说训练特别苦,六个月下来能脱三层皮。”
“总比在黑市混强。进了瓦尔基里,就是联邦直属,以后出路广。”
“也得撑下来才行。我表哥去年报了名,三个月就被刷下来了,说是在审讯训练里崩溃了。”
“审讯训练?”
“模拟被俘,电击、强光、噪音、不让睡觉。很多人熬不住,签了字淘汰了。”
于洢和赤云对视一眼。妃咲说过审讯训练,但没想到这么残酷。
队伍移动得很慢。一个小时过去了,她们才往前挪了十几米。太阳升起来,照在广场上,温度开始上升。于洢的左肩还在隐隐作痛,站着不动时还好,稍微动一下就疼。
“肩膀怎么样?”赤云问。
“还行。”
“药膏带了吗?”
“带了。”
赤云从自己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于洢。
“喝点。”
水是凉的,带着淡淡的甜味。
于洢喝了一口,感觉好多了。
又排了一个小时。前面的人开始烦躁,有人抱怨,有人插队,被维持秩序的瓦尔基里工作人员喝止。工作人员穿着深灰色制服,胸前有瓦尔基里的徽章。他们头顶光环都是亮银色,表情冷漠,动作干练。
终于轮到她们了。
报名帐篷里有三个桌子,每个桌子后面坐着两个工作人员。于洢和赤云走到最左边的桌子前。
“文件。”一个戴眼镜的工作人员头也不抬。
于洢把纸袋里的文件全部拿出来,递过去。工作人员开始翻看,用扫描仪扫过文件上的条形码,在电脑上核对信息。整个过程很机械,几乎没有看于洢的脸。
“于洢,山海经初级中学,十五岁。”她念出基本信息,“身高172厘米,体重60公斤。视力?”
“正常。”
“有无重大疾病史?”
“没有。”
“有无犯罪记录?”
“没有。”
工作人员在表格上打勾,然后指着旁边的秤和身高尺。“去那边量一下。”
于洢站到秤上,数字跳出来:59.8公斤。又量身高,172.1厘米。工作人员记录下来。
“去隔壁帐篷体检。”她递给于洢一张号码牌,“排队等着叫号。”
于洢走出报名帐篷,赤云也刚出来,拿着号码牌。
“我是437,你是438。”赤云说,“体检帐篷在那边。”
体检帐篷更大,分成几个隔间:视力检查、听力检查、心肺功能、血样采集。每个隔间前都排着队。于洢和赤云先去视力检查,很简单,读几行字母。然后是听力检查,戴耳机听声音,哪个耳朵听到就举哪只手。
心肺功能检查比较麻烦。要在一台跑步机上跑五分钟,速度逐渐加快。于洢跑完时气喘吁吁,左肩的伤又开始疼。医生——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头顶光环是淡绿色——看了一眼她肩上的瘀伤。
“怎么弄的?”
“摔的。”
“什么时候?”
“两天前。”
医生用听诊器听了听她的心跳和呼吸。
“没伤到骨头,但最近别做剧烈运动。”
“训练怎么办?”
“训练前会好。”医生在表格上写了几笔,“下一个。”
血样采集很快,针扎进胳膊,抽了一小管血。于洢看着暗红色的血液流进试管,想起上一次抽血还是高中体检。
体检全部完成后,两人拿着盖满章的表格回到报名帐篷。工作人员收了表格,递给她们一张卡片。
“初筛通过。三天后上午八点,到瓦尔基里总部报道,地址在卡片背面。带上个人物品,训练期间封闭管理,不能外出。不合格的会收到通知,不用来了。”
卡片是硬纸质的,正面印着瓦尔基里的徽章,背面是地址和注意事项。于洢仔细看了一遍,收进口袋。
“通过了。”赤云松了口气。
“只是初筛。”于洢说,“后面还有六个月。”
两人走出帐篷,广场上的人依然很多。
太阳升到头顶,温度更高了,空气里有汗味和灰尘的味道。老吴的车还停在广场边,他靠在车门上抽烟。
“怎么样?”
“通过了。”赤云说,“三天后报道。”
“那还剩三天。”老吴掐灭烟头,“去哪?”
于洢想了想。“回铁轨窝,拿东西。”
车子开回旧城区。铁轨窝和往常一样破败,但于洢第一次觉得这里有点亲切。
她走进铁皮屋,开始收拾东西。
东西不多:几件换洗衣服,腰包里的装备,藏在砖缝里的钱。
她把三千块拿出来,五百带身上,剩下的两千五用塑料袋包好,准备找个地方存起来。赤云也回自己住处收拾,约好一小时后在路口见。
于洢去找老陈杂货店。老陈正在柜台后算账,看到她进来,抬起头。
“灰羽啊?今天没货要送。”
“不是送货。”于洢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这个……”她拿出那个装钱的塑料袋,“能帮我存着吗?”
老陈看了看塑料袋,又看了看她。“多久?”
“至少六个月。”
“瓦尔基里?”
于洢点点头。
老陈沉默了几秒,然后接过塑料袋,放进柜台下的保险柜。“收你保管费,一个月五十。六个月三百,等你回来给。”
“谢谢。”
“不谢。”老陈说,“活着回来。”
从杂货店出来,于洢在街上走了走。旧城区的街道她熟悉了:报刊亭的老头,早餐摊的妇女,疤脸强的铁皮屋,三巷5号的地下室。
虽然只待了一个月,但这里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落脚点。
她走到三巷5号。门关着,她敲了敲门。
老刀开的门,手里拿着一个扳手,像是正在修什么东西。
“灰羽?有事?”
“来道别。”于洢说,“我要去瓦尔基里训练,六个月。”
老刀挑了挑眉。“卧底?”
“算是。”
“门主的人?”
于洢没否认。
老刀点点头,转身进屋,很快又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拿着。训练不让带枪,但这个可以藏起来。”
匕首很短,刀鞘是皮革的,刀刃大约十厘米长,很锋利。
“谢谢。”于洢接过匕首。
“活着回来。”老刀说,然后关上了门。
于洢把匕首塞进靴子里,回到路口。
赤云已经到了,背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
“收拾好了?”
“好了。”
“那今晚住哪?”赤云问,“铁皮屋退了?”
“退了。”于洢说,
“找个便宜旅馆吧,还剩三天,好好歇歇。”
她们在老城区找了家小旅馆,名字叫“平安旅社”,招牌字缺了一个头,变成“平女旅社”。房间很小,两张单人床,一个桌子,一个水龙头。一天一百块,包早餐。
放下行李,她们出去吃饭。赤云提议去吃点好的,毕竟接下来六个月可能吃不上像样的东西。
她们在街上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餐馆,点了两个菜:一个炒青菜,一个红烧肉,两碗米饭。花了三百联合币,对于于洢来说算奢侈了。
菜上得很快。红烧肉很肥,但很香,于洢吃了两碗米饭。赤云也吃得很凶,像是要把接下来六个月的肉都补上。
“训练期间伙食怎么样?”赤云边吃边问。
“听说一般,管饱不管好。”
“那得趁现在多吃点。”
吃完饭,她们在街上逛了逛。
赤云买了几包零食,塞进包里。于洢买了些日用品:牙膏牙刷毛巾,还有几双袜子。经过一家户外用品店时,她看到有卖防水袋,想了想,买了一个——加密手机得保护好。
晚上回到旅馆,她们早早洗漱上床。于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裂缝的纹路。
“赤云。”
“嗯?”
“你为什么答应门主?”
赤云沉默了一会儿。“我需要身份。我不是本地人,没学院,门主给的机会,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能翻身的希望。”
“不怕风险?”
“怕。”赤云说,“但黑市就不危险吗?我今天可能被警备局抓,明天可能被黑吃黑打死。至少去瓦尔基里,死了还有人收尸。”
于洢没说话。她想说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没说出口。说了也没用。
“你呢?”赤云问,“你为什么答应?”
“我需要身份。”于洢说,“没身份,什么都干不了。而且……我想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啊。”赤云叹了口气,“看起来烂透了。学院斗学院,企业压企业,普通人夹在中间,活不如条狗。”
“那你还想进去?”
“进去才可能改变。”赤云翻了个身,
“睡吧,明天还得准备。”
于洢闭上眼。窗外传来远处街道的噪音,还有隐约的警笛声。
第二天,她们睡到自然醒。
旅馆的早餐很简单:两个馒头,一碗稀饭,一碟咸菜。吃完后,赤云说想去买点装备。
“训练不让带武器,但有些东西可以带。”
她在街上逛,最后在一家军品店停下。
店里东西很多:战术背心、靴子、手套、护具、水壶、指南针。老板是个独眼老头,正在擦一把军刀。
“买什么?”
“训练用的。”赤云说,“有什么推荐?”
老头打量了她们一眼。“瓦尔基里的?”
“嗯。”
“那买双好靴子。”老头指了指货架,
“训练天天跑,鞋不行脚就废了。”
靴子是军靴样式,黑色,高帮,鞋底很厚。试了试,很合脚。一双八百块,于洢咬牙买了。赤云也买了一双,还买了副战术手套。
“还有这个。”老头拿出一个小铁盒,“净水片,一百片。野外训练用得着。”
“训练还有野外?”
“肯定。”老头说,
“瓦尔基里最喜欢把人扔到荒山野岭,自生自灭。”
于洢买了一盒。赤云又买了几个能量棒,塞进包里。
从军品店出来,她们去吃了午饭。
下午没什么事,就在旅馆休息。于洢检查了装备:靴子、手套、净水片、能量棒、匕首、加密手机…
还有那把格洛克17——这个不能带,得处理掉。
她走到旅馆后面的小巷,把手枪拆开,零件分别扔进不同的垃圾桶。只留了一个弹匣和十发子弹,用油纸包好,埋在巷子角落的砖堆下。也许以后用得上。
晚上,她们又去吃了顿好的。这次点了三个菜,还有汤。吃得慢,像是要把每一口都记住。
回到旅馆,于洢躺在床上,脑子里开始想训练的事。六个月,封闭管理,不能外出。训练内容很多:体能、格斗、武器、战术、审讯……能撑下来吗?
于洢想起现实世界的高中。那时候觉得作业多,考试难,现在想起来倒是稍微好点。至少不用每天担心被打死。
“赤云。”她又开口。
“嗯?”
“如果我们撑下来了,以后想干什么?”
赤云想了想。“先拿到身份,然后找份正经工作。也许去联邦机构当文员,或者去学院当后勤。你呢?”
“不知道。”于洢说,“先活下来再说。”
“也是。”
第三天,她们起了个大早。收拾好所有东西,背包装满。于洢试了试重量,大概十五公斤,背着走没问题。
退房时,旅馆老板看了她们一眼。
“去瓦尔基里?”
“嗯。”
“祝好运。”老板说,“我儿子去年去了,三个月就回来了,说太苦。你们加油。”
“谢谢。”
走出旅馆,老吴的车已经在路边等着了。
今天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车也洗过了。
“最后一次送你们。”他说,“以后就得靠自己了。”
车子驶向瓦尔基里总部。路程不短,要穿过大半个基沃托斯。于洢看着窗外,景色从旧城区的破败逐渐变成学院区的整洁,再变成行政区的高楼大厦。街道越来越宽,建筑越来越高,行人头顶的光环也越来越亮。
瓦尔基里总部在联邦行政区的边缘,是一大片建筑群。高墙围绕,大门是厚重的金属门,上面刻着瓦尔基里的徽章。门口有岗哨,穿着深灰色制服的警卫持枪站立,表情严肃。
车子在离大门一百米处停下。
“送到这儿了。”老吴说,“里面不让外部车辆进。”
于洢和赤云下车,背上背包。
“谢谢你的帮助。”于洢说。
老吴摆摆手。“活着回来,就是最好的感谢。”
他调转车头,开走了。
于洢和赤云走向大门。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来报道的学员。大家排着队,一个个验证身份,进入大门。
轮到她们时,警卫检查了卡片和身份文件,然后用扫描仪扫描了她们全身——于洢紧张了一下,怕加密手机被扫出来,但扫描仪只检查金属武器,手机没被发现。
“进去,到广场集合。”警卫挥手。
走进大门,里面是个巨大的广场。地面铺着灰色石板,干净得反光。广场周围是几栋高楼,窗户整整齐齐,墙面上没有任何装饰。已经有几百人聚集在广场中央,按队列站好。
一个穿着瓦尔基里教官制服的男人站在台阶上,手里拿着扩音器。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头发剃得很短,脸上有道疤从眼角划到下巴。头顶光环是刺眼的亮银色。
“新来的,滚到最后一排!”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来,像砂纸摩擦,“给你们五分钟,列队站好!超时的直接走人!”
于洢和赤云赶紧跑到最后一排,找了个空位站好。周围都是陌生人,大部分看起来和两人年纪差不多,有些更小,有些更大。大家都背着包,表情各异:有的兴奋,有的紧张,有的麻木。
五分钟后,教官放下扩音器,扫视全场。
“我是你们的训练总教官,我叫石川。”他的声音不用扩音器也很有穿透力,“接下来的六个月,我会负责把你们这群废物,训练成勉强能用的士兵。我说话只说一遍,听清楚了。”
广场上鸦雀无声。
“第一条,服从。我让你们往东,不准往西。让你们跑,不准走。让你们闭嘴,不准放屁。”
“第二条,纪律。训练期间不准外出,不准私自与外界联系,不准私藏违禁品。违者,第一次警告,第二次开除,第三次……你们不会想知道的。”
“第三条,坚持。训练很苦,会有人退出,会有人受伤,甚至会有人死。想退出的,现在就可以走。留下的,就要撑到底。”
他停顿了一下,没人动。
“很好。”石川点点头,“现在,放下你们的包,只带身份文件,到那边登记。包会统一保管,训练期间不准使用个人物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