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疼痛比闹钟管用。
于洢是被左肩的钝痛弄醒的。
试着动了动胳膊，每一下都牵扯着那片紫黑色的瘀伤，疼得她直吸冷气。
天蒙蒙亮，于洢坐起来，从腰包里拿出赤云给的药膏，又抹了一些。药膏剩下不多了，管壁上挤得干干净净。
今天要和赤云去山海经学院。
于洢检查装备：甩棍在，手枪在，两个弹匣二十发子弹。钱藏在铁皮屋墙角的一个砖缝里——三千五百块，用塑料袋包着。
于洢拿出五百放身上，剩下的继续藏着。
从水壶里倒出最后一点水，就着吃了半个昨晚买的馒头。馒头已经硬了，嚼起来不怎么好吃。
于洢穿上外套，小心避开左肩的伤，走出了铁皮屋。
棚户区刚醒。几个早起的人在生火做饭，烟味混着米香飘过来。
于洢走到公共水龙头下，用冷水冲了把脸。水洼里的倒影看起来更疲惫了，灰色光环在晨雾中几乎看不见。
走到和赤云约定的巷口。时间还早，但她习惯提前到。
等了大概十分钟，赤云来了。
还是那身深色外套，但今天背了个更大的双肩包，鼓鼓囊囊的。
“早。”赤云说，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
“肩膀怎么样？”
“还行。”
“药膏够用吗？”
“够。”
赤云从包里又拿出一管新的递给她。
“拿着，路上抹。”
于洢接过药膏。“谢谢。”
“不客气。”赤云看了看四周，
“走吧，车在路口等着。”
她们走到棚户区外的路口。
那里停着一辆老旧的吉普车，漆成军绿色，车身上有不少划痕。司机是个光头，头顶光环是暗黄色，正靠在车门上抽烟。
“老王的人。”赤云低声说，“老吴。”
老吴看到她们，掐灭烟头。“上车。”
后座已经放了一些箱子，用帆布盖着。
于洢和赤云挤进去，空间很窄，膝盖顶着前座靠背。
“路线知道吗？”赤云问。
“知道。”老吴发动车子，
“走旧公路，绕开凯撒的检查站。不过最近他们在山海经周边增派了巡逻队，要注意。”
车子驶出旧城区，上了公路。
路面坑坑洼洼，吉普车颠簸得厉害。
于洢透过车窗看着外面，景色从破败的建筑逐渐变成郊区的田野和树林。
基沃托斯比她想象的大，远处能看到学院区的轮廓——高耸的建筑，奇特的屋顶样式，有些还闪着微光。
“第一次去山海经？”赤云问。
“嗯。”
“山海经是大学院，地盘大，人多。”赤云说，“分好几个区，咱们这次去的就是玄龙门的地盘。”
“玄龙门是什么？”
“山海经内部的一个派系，类似学生会，但更传统。”赤云顿了顿，
“门主最近刚换人，叫龙华妃咲，听说很年轻，但手段厉害。咱们的货就是给她的。”
“什么货？”
“不知道。”赤云说，
“老王只说很重要，必须亲手交给门主本人。”
车子开了大概一小时，进了山区。
公路盘山而上，两侧是茂密的树林。
空气清新了很多，带着树叶和泥土的味道。
于洢看着窗外，偶尔能看到一些穿着统一制服的学生在山路上行走，头顶光环颜色各异，但大多明亮。
“山海经的学生。”赤云说，
“他们在这儿训练，体能、格斗、还有武器使用。”
“允许学生用枪？”
“基沃托斯所有学院都有武装力量。”赤云说，
“圣三一的正义实现部，格黑娜的风纪委员会，千禧年的工程部，红冬的近卫队，哪怕是工务部，都有自己的武器。
联邦学生会默许，因为需要学院维护治安。”
“那黑市呢？”
“黑市是法外之地。”赤云看向窗外，
“没人管，也没人想管。所以得自己保护自己。”
车子转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一座牌坊。
木结构的，雕着复杂的图案，正中写着“山海经学院”五个大字。
牌坊下站着两个学生，穿着制服，腰间有佩刀和枪，带着墨镜。
老吴停车，一个学生走过来，敲了敲车窗。
“证件。”
老吴递过去一张纸。
学生看了看，又打量了一下车里的于洢和赤云。
“里面是谁？”
“送货的。”老吴说，“跟玄龙门预约过了。”
学生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然后点点头。
“进去吧。直接去总部，别乱跑。”
车子驶过牌坊，进入学院区域。
路面变成了青石板铺的，两旁是传统的建筑：
木结构的房屋，飞檐翘角，有些还挂着灯笼。
学生很多，穿着各色制服，有些在练武，有些在读书，有些三三两两地走过。
所有人头顶都有光环，颜色明亮，看起来充满活力。
“和黑市真不一样。”于洢说。
“学院有资源，有秩序。”赤云说，“但也有限制，得守规矩。”
吉普车在一座大宅前停下。宅子很大，门楣上挂着“玄龙门”的牌匾。门口站着四个守卫，都穿着制服，佩刀，眼神锐利。
老吴下车，对守卫说了几句。
守卫进去通报，很快出来一个人。
是个女孩，看起来和于洢差不多大。穿着精致的旗袍，头发束在脑后。她头顶光环是灰金色，在阳光下几乎刺眼。
五官精致，表情严肃，眼神像能看透人心。
“门主。”赤云低声说。
妃咲走到车前，目光扫过老吴、赤云，最后落在于洢身上。
“货呢？”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车上。”老吴说。
“搬进来。”妃咲转身往宅子里走，
“你们两个也进来。”
两人跟着妃咲走进宅子。里面很大，庭院很深，回廊曲折。
经过几道门，来到一个书房。
房间布置得很雅致：书架满墙，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
“坐吧。”妃咲自己在书桌后坐下。
老吴把箱子搬进来，放在地上，然后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妃咲、赤云和于洢。
妃咲打开箱子。
里面不是军火，而是文件，一叠叠的纸张，装订成册，封面上印着“凯撒集团内部通讯记录”的字样。
“老王说这批货很重要。”赤云说，“我们一路都很小心。”
“明白。”妃咲快速翻阅着文件，眉头渐渐皱起，“凯撒最近动作很多啊，不仅在黑市，还在各个学院渗透。山海经里已经有他们的人了。”
“学院不管？”
“管不过来。”妃咲放下文件，
“学院之间明争暗斗，联邦学生会又软弱。凯撒趁机扩张，用商业合作的名义在各学院开店，收集情报，收买学生。”
她看向于洢。“不是本地人？”
“不是。”
“在黑市多久了？”
“一个月。”
“会什么？”
“用枪，送货，看场子。”
妃咲点点头。
“我要人手。不是学生，不受学院规则限制，能做些学院不方便做的事。”
赤云和于洢对视一眼。
“什么报酬？”赤云问。
“钱，或者身份。”妃咲说，
“我知道你们需要什么。黑户想转正，要么买假身份，要么找学院挂靠。报酬是山海经初级中学的毕业证明，合法的，联邦系统可查。”
于洢心跳加快了。
合法身份，这正是她需要的。
“我们要做什么？”
“情报。”妃咲说，“凯撒在各学院的活动，黑市的动向，联邦学生会内部的变动等等…
任何有用的信息，定期汇报给我。”
“为什么选我们？”
“因为你们没归属，没牵扯。”妃咲站起来，走到窗前，“学院的学生有立场，有派系，不可能完全中立。黑市的人又太散漫，不可靠。
你们不一样——想要身份，就会认真办事。”
赤云沉默了几秒。“多久？”
“三个月。”妃咲转身，“三个月内，提供足够有价值的情报，我就给你们身份。三个月后如果表现好，还可以继续合作，或者推荐你们去其他学院挂靠。”
“怎么操作？”
“会给你们一个加密通讯器，定期联系。情报通过加密频道传送，不要留纸质记录。”
妃咲走回书桌，拉开抽屉，拿出两个黑色的手机，
“这是最新型号的加密手机，防水防震，通讯加密。已经预装了联络程序。”
赤云接过手机，仔细看了看。“市面上没见过这种。”
“特制的。”妃咲说，“山海经有自己的研发部门。记住，不要用这个手机做其他事，只用来和我联络。”
于洢也接过手机。很轻，外壳是磨砂的，屏幕解锁需要指纹和密码。
“第一次任务。”妃咲说，
“凯撒最近在招募瓦尔基里的志愿兵。联邦学生会为了加强联邦力量，开始大规模招募。你们去报名，混进去，收集瓦尔基里内部的情报。”
“瓦尔基里？”赤云皱眉，“那不是警备学院吗？”
“对。”妃咲说，“联邦学生会的直属武装力量。凯撒想渗透进去，控制这支力量。我需要知道他们的进度，以及瓦尔基里内部的态度。”
“我们怎么进去？”
“用推荐信。”
妃咲从抽屉里拿出两封信，“我的人会给你们写推荐信，证明你们是山海经的毕业生。训练期六个月，很苦，淘汰率很高。但只要撑下来，就能进入体系。”
于洢看着那两封信。
信封是淡黄色的，封口盖着玄龙门的印章。
“看你们了。”妃咲说，“明天来这里拿推荐信，或者拿钱走人，以后各走各路。”
赤云看向于洢。于洢点点头。
“我们干。”赤云说。
“很好。”妃咲的表情缓和了些，
“今天先住下，明天再谈细节。我会让人安排房间。”
妃咲按了桌上的铃，一个服务人员进来。
“带两位去客房休息。”
客房在宅子的东厢，两间相邻的房间，不大但干净。
有床，有桌子，还有独立的卫生间。
于洢自从来到基沃托斯，第一次住进这么像样的房间。
服务员离开后，赤云来敲于洢的门。
“聊聊？”
她们坐在房间的椅子上。
窗外能看到庭院里的假山和池塘，几尾锦鲤在游动。
“你怎么看？”赤云问。
“机会。”于洢说，“合法身份，稳定的情报工作，比在黑市打零工强。”
“风险也大。”赤云说，“潜入瓦尔基里，收集情报，如果被发现……”
“在黑市就不危险吗？”
赤云沉默。
“我需要身份。”于洢继续说，“三十天的临时居住证快到期了，到时候就是黑户，警备局想抓就抓。
我不想再过那种日子。”
“我也是。”赤云叹了口气，“两次差点被抓，被抓就没有好下场。”
于洢看着窗外。锦鲤在水面吐了个泡泡。
“那就干。”她说。
下午，服务员送来午餐。
两菜一汤，白米饭，还有水果。
于洢吃得很慢，细细品味每一口。
在黑市，能吃上热饭就不错了，这样精致的饭菜想都不敢想。
吃完饭，她们在宅子里逛了逛。
玄龙门很大，分好几个区域：办公区、训练区、生活区。训练区里有学生在练武，刀光剑影，呼喝声阵阵。于洢看到一个女孩在练枪，用的是老式栓动步枪，每一枪都稳稳命中靶心。
“山海经的训练很严。”赤云说，
“听说他们的毕业生在联邦机构很受欢迎。”
“妃咲说训练期六个月，淘汰率很高。”
“能有多高？”赤云说，“黑市的日子都过来了，训练再苦还能苦过睡垃圾堆？”
于洢想起铁皮屋，
想起压缩饼干，
想起码头上那两辆轻型坦克。
“也是。”
傍晚，服务员来叫她们去用晚餐。
晚餐在饭厅，妃咲也在。
菜更多了，八菜一汤，摆了满满一桌。
妃咲吃饭很安静，动作优雅，几乎不说话。
吃完后，她放下筷子。
“明天早上七点，来书房拿推荐信。然后去瓦尔基里报名点，地址在这儿。”她递过一张纸条，“报名截止日期是后天，别错过。”
“什么时候开始训练？”赤云问。
“一周后。”妃咲说，“训练地点在瓦尔基里总部，封闭式管理，六个月不能外出。通讯也会被监控，所以拿到情报后，要等休假时才能传出来。”
“明白了。”
“还有什么问题？”
于洢想了想。“有什么训练内容？”
“体能、格斗、武器使用、战术理论、审讯与反审讯、潜伏与侦查。”妃咲说，“标准军事训练，很全面，也很残酷。撑不下来的人很多。”
“淘汰的人怎么办？”
“哪儿来回哪儿去。”妃咲看着她，
“所以你们必须撑下来。如果被淘汰，不仅身份拿不到，之前的努力也白费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窗外传来晚风吹过竹林的声音。
“我们会撑下来的。”赤云说。
“希望如此。”妃咲站起来，“早点休息。明天见。”
回到客房，于洢躺在床上。床很软，被子有阳光的味道。
但她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明天的事。
瓦尔基里，志愿兵，六个月训练。
于洢想起老刀教的枪法，想起码头上那两枪，想起赤云给的药膏。
在这个世界，她终于要有一个开始了。
哪怕开始是混进去当卧底。
于洢闭上眼，睡了。梦里没有灰色雾气，只有一条长长的路，通向远方。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