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丛水晶兰彻底枯萎后，赛莫斯将它移入一个更大的、完全密封的玻璃生态箱，里面模拟出幽暗森林腐殖土的环境，仿佛为那场短暂而极致的美建立了一座永久的陵墓。它摆在公寓显眼处，像一个无声的图腾。
卡特和赛莫斯沉浸在这种无需言语的共生里。链接是温床，也是堡垒。外界的一切——家族、社交、甚至潜在的疑窦——都显得模糊而遥远。他们满足于这个二人世界的绝对性。
打破这一切的，并非来自过去的幽灵，而是源于当下最直接的嫉妒与恶意。
莱昂·沃尔夫，那个曾在学术上被赛莫斯间接摧毁的男人，并没有像表面那样一蹶不振。极致的羞辱催生了极致的恨意。他无力在学术或正面冲突中报复赛莫斯，便将扭曲的注意力投向了赛莫斯唯一公开的“弱点”与“珍宝”——卡特·阿德里安。
他花费重金，雇佣了最顶尖也最无底线的非法生物信息采集小组。他们的目标不是杀人，而是 “污染”与“羞辱”。
时机选在卡特一次半公开的俱乐部露面。手段极其下作而隐蔽：卡特使用的杯盏被特殊处理，残留的唾液被采集；更衣室毛巾上细微的皮屑被收集；甚至通过精心设计的拥挤“意外”，获取了他数根带着毛囊的头发。
莱昂要的不是卡特的命，他要的是 “证明赛莫斯·萨拉沃夫的私有物，可以被任何人染指”。
几天后，一个没有寄件信息的包裹，送到了赛莫斯与卡特常去的、一家极其私密的高级俱乐部，指名由俱乐部经理转交“萨拉沃夫医生及其同伴”。经理认识赛莫斯，知道轻重，没有打开，直接通知了赛莫斯。
赛莫斯独自前去。在俱乐部为他准备的保密房间内，他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几支昂贵的、未开封的试剂管，标签是手写的、充满嘲弄的标注：
【样本A：唾液萃取物，取自‘蓝色火焰’俱乐部，杯号37】
【样本B：上皮细胞混合液，来源同上，毛巾编号】
【样本C：完整毛囊组织，附现场采集角度照片】
【赠品D：合成信息素，模拟样本A主人性兴奋期费洛蒙，纯度98.7%】
盒子底部，是一张打印的字条，来自莱昂：
「萨拉沃夫医生，听闻您精于生物分析。这些‘样本’来自您最珍视的‘收藏品’，想必您能验证其真实性。
另：他尝起来，和看起来一样带劲吗？
——一个欣赏您品味，并乐于‘分享’的熟人。」
没有威胁，没有勒索。只有赤裸裸的、充满技术细节的炫耀式侵犯。对方在展示：看，我能如此轻易地拿到他身体最私密的部分，我能复制他动情时的气息，我能像你“研究”他一样“研究”他。你视若禁脔、严密保护的东西，在我这里，只是一组可以随意获取和分析的“样本”。
这是对赛莫斯所有权最极端、最科技化的挑衅。是将卡特物化为可窃取数据的终极侮辱。
那一瞬间，链接另一端在公寓的卡特，感到的不是赛莫斯的暴怒，而是一种绝对的、宇宙寒冰般的死寂。仿佛赛莫斯所有的情绪、思维、乃至灵魂，都被抽离，只剩下一个无限收缩、密度惊人的毁灭奇点。
几秒后，死寂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卡特从未体验过的、纯粹理性的杀戮指令，通过链接冰冷地注入他的意识。那不是情绪，是程序。
当赛莫斯回到公寓时，他身上没有一丝俱乐部或外界的气息，只有一种刚刚彻底消毒后的、近乎真空的洁净感。但他的眼睛，那双总是蕴含着温柔假象或专注痴迷的灰蓝色眼睛，此刻像两颗经过绝对零度淬炼的黑洞，吸收一切光线与情感。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个盒子放在卡特面前的水晶兰生态箱旁。极致的腐朽静谧，与极致的科技侮辱，并置在一起，构成一幅荒诞而恐怖的画面。
卡特看着那些标签，看着莱昂的字条。一股冰冷的恶心感，混合着被彻底亵渎的暴怒，冲上头顶。这不是对他生命的威胁，这是对他存在本质的践踏，是将他与赛莫斯之间最私密、最不可分割的连接，当作可以剥离、分析、复制的实验材料！
“他愚蠢地认为，这只是一次‘羞辱’，而不是‘宣战’。”赛莫斯的声音平稳得像手术刀划过空气，“他认为，获取一些表皮细胞和唾液，复制一点化学信号，就能证明他‘碰过’我的东西，能让我感到……被侵犯。”
赛莫斯走到卡特面前，抬手，却不是触碰他，而是悬停在他脸颊旁，仿佛在隔空扫描一件刚刚被污染物溅到的珍贵仪器。
“但他错了，卡特。”赛莫斯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温柔，“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不该用‘科学’的方式，来碰我的‘非理性领域’。他不该试图用数据，来污染我的‘绝对拥有’。”
他放下手，目光落在那些试剂管上。
“他雇佣的是顶尖的非法生物猎手。能接触到这种层次的技术和人员，莱昂·沃尔夫残余的人际网络里，必定有我们不知道的、更深层的连接。这些样本的采集手法……专业得令人不安，不像普通商业间谍。”
赛莫斯的眼神变得锐利如探针。
“卡特，我们一直生活在自以为是的堡垒里。但今天，有人用事实告诉我们，堡垒并不坚固。有人可以因为私怨，就轻易穿透我们的日常防护，获取你的生物信息。如果这不是莱昂，而是别的什么人呢？如果他们的目的不是羞辱，而是更实际的东西呢？”
他看向卡特，眼底是彻底清醒的、冰冷的决断：
“莱昂必须被‘清理’。但这不再是简单的报复。我们要通过他，挖出他背后能提供这种‘服务’的网络。这个网络，很可能也服务于其他见不得光的需求——比如，某些家族历史上，可能进行过的、需要绝对保密的‘生物信息处理’。”
赛莫斯的话，像一把钥匙，第一次将他们从“二人世界”的平静中，猛地拽向一个庞大而黑暗的现实边缘。莱昂的疯狂举动，无意中为他们撕开了一道缝隙，让他们窥见：原来在他们的世界之下，存在着一个专门处理“生物隐私”的灰色产业，而这个产业，可能与他们家族讳莫如深的过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卡特明白了，蓝眸中的怒火沉淀为同样冰冷的决心，“我们惩罚莱昂，同时，顺着这条线，看看能摸到什么。”
“是的。”赛莫斯点头，“这不是为了探究尘封的秘密，卡特。这是为了我们的生存安全。今天他能拿到你的唾液和头发，明天，或许就能有别人拿到更致命的东西。我们必须知道，是谁在提供这种‘服务’，谁在购买，以及……为什么有些秘密，需要动用这种级别的‘清洁’手段来守护。”
他握住卡特的手，力道坚定。
“从这一刻起，平静结束了。莱昂的愚蠢，把我们拖进了一场战争。一场为了保卫我们自身存在边界、并可能揭开更多肮脏真相的战争。你，准备好了吗？”
卡特看着赛莫斯眼中那片为守护他而点燃的、冰冷燃烧的火焰，感受着链接里那同步升起的、决绝的战意。
他反手紧紧回握。
“早就准备好了，医生。”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锐利的弧度，“让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不懂规矩的‘分享者’，顺便……看看他的下水道，到底连着哪片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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