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公寓,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地改变了。
那条彩色的胶带还在,42厘米的隐形界线还在,但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也许是在舞蹈教室的那个下午,也许是那些关于和弦敲击的对话。
晚饭后,贺峻霖没有立刻回自己房间,他坐在他那边的沙发上,抱着那个巨大的毛绒兔子,看着严浩翔在厨房洗碗。
贺峻霖:“严浩翔”
严浩翔:“嗯?”
贺峻霖:“我想做个交换。”
严浩翔关掉水龙头,擦干手,转身看着他。
贺峻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彩色胶带前,但没有跨过来。
“我给你看一段我的‘失败录像’,你给我看一首你的‘未完成作品’,都不给别人看的那种。”
严浩翔挑起眉:“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
“我们都需要看见彼此的‘不完美’,才能真正开始合作。”
严浩翔思考了这个提议。
风险很大——那些未完成的作品,那些失败的录像,都是最脆弱的部分,一旦展示,就给了对方伤害自己的武器。
但他想起了下午贺峻霖的手按在他腰侧的温度,那与众不同的感触。
那种引导不是居高临下的教学,而是一种平等的分享。
严浩翔:“好”
他们盘腿坐在地毯上,中间隔着那条彩色胶带,像两个国家在边境线上进行外交会晤。
贺峻霖先拿出手机,找到一个加密文件夹,输入密码,点开一段视频。
贺峻霖:“这是我十六岁,第一次参加全国舞蹈大赛的录像——决赛。”
视频里,年轻的贺峻霖站在舞台上,穿着朴素的白色舞衣,脸上还带着婴儿肥。
音乐是《天鹅之死》,他的动作很稚嫩,但有一种原始的情感力量。
跳到三分之二时,意外发生了——
一个旋转后,他的脚踩到了自己的衣摆,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摔在舞台上。
视频里传来观众的惊呼声。
年轻的贺峻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看了整整五秒,然后他慢慢爬起来,继续跳完了剩下的部分。
但他的眼神变了——从沉浸变成了一种冰冷的、机械的完成。
视频结束。
“那之后,我被淘汰了。”贺峻霖平静地说。
“评委说我的失误暴露了‘基本功不扎实’,我在家哭了一整晚,然后开始疯狂练习,每天十个小时,持续了三个月,直到我再也不会在任何地方摔倒。”
严浩翔看着视频定格画面里那个十六岁的贺峻霖,眼神里的光芒刚刚熄灭。
他想说些什么,但所有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
贺峻霖:“该你了。”
严浩翔起身,从自己房间拿出一个旧硬盘,连接笔记本电脑,找到一个命名为“碎片”的文件夹,里面是几十个音频文件,文件名都是日期和简短的标注。
他点开其中一个:“2018.03.14_妹妹手术前夜”。
音频开始,先是长久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环境音——医院监护器的滴答声,远处走廊的脚步声,然后,钢琴声响起。
不是完整的曲子,而是一些破碎的乐句,反复尝试又放弃,像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
弹到一半,钢琴声突然停止,传来一个很轻的、压抑的抽泣声,只有一声,然后被迅速切断。
又是沉默……
接着,钢琴声重新响起,这次是一段完整的旋律,温柔得令人心碎。
那是严浩翔后来发表的《无声告白》的雏形,但比最终版更原始,更脆弱。
音频结束。
严浩翔:“那天晚上,我在医院走廊的钢琴上录的。”
“妹妹第二天要做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六十,我不知道如果失败了,我还能不能继续做音乐。”
贺峻霖安静地听着,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摸着毛绒兔子的耳朵,一圈又一圈。
严浩翔:“手术成功了,但她的听力永久受损,只能听到某些频率的声音。我后来的音乐,都在尝试找到那些她能听见的频率。”
长久的沉默在公寓里蔓延,窗外的城市灯火闪烁,车流声像远方的海浪。
贺峻霖:“所以你的音乐那么精确,是因为你在为一个人调频。”
严浩翔:“可以这么说。”
贺峻霖抬起头,看着严浩翔:“我的舞蹈那么追求完美,是因为我害怕再次摔倒。”
两人对视——
在那一刻,那条彩色的胶带似乎变得透明了,他们看见了彼此盔甲下的软肋,看见了完美表象下的裂痕。
“我有个提议”贺峻霖说,声音很轻,“周五的验收,我们不按他们的要求来。”
“什么意思?”
“你不跳我的舞,我不写你的歌。”
贺峻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亮得惊人。
贺峻霖:“我们合作一个全新的东西,你用你学到的舞蹈理解,我用我学到的音乐理论,做一个交叉作品。”
严浩翔感到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这个想法太大胆,太冒险,但……太有吸引力。
严浩翔:“作品主题呢?”
贺峻霖想了想:“就叫《镜面练习》吧,关于两个人,在彼此的镜子里,看见自己从未见过的倒影。”
严浩翔看着他,看着那双眼睛里重新燃起的光芒——不是舞台上的表演灯光,而是一种更真实、更脆弱、也更坚定的光。
严浩翔:“好”
贺峻霖笑了,不是那种完美的八颗牙笑容,而是一个小小的、真诚的弧度。
他伸出手,越过那条彩色的胶带。
严浩翔握住那只手。
这次,贺峻霖的手,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