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严浩翔出现在公司的舞蹈教室。
他本来想在自己房间练习，但空间太小，而且他需要镜子——很多镜子，能看到各个角度的自己。
舞蹈教室空无一人。
严浩翔换上运动服，重新打开视频，把手机支在镜子前。
他从最基础的热身开始，压腿时，他听见自己关节发出不情愿的咔哒声。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系统地拉伸过了，因为做音乐的人不需要这么大的柔韧性。
热身完毕，他开始学第一个八拍。
可手脚完全不听使唤，明明脑子里清楚动作顺序，但身体就是做不到。
不是手快了就是脚慢了，不是幅度太小就是太过。镜子里的人影笨拙得可笑，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机器人。
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不会“呼吸”。
舞蹈需要配合呼吸——发力时呼气，延伸时吸气。
但严浩翔习惯了在弹琴或唱歌时的呼吸方式，那种呼吸是服务于声音的，不是服务于身体的。
他尝试跟着视频里贺峻霖的提示调整，但越调整越乱，到第三个八拍时，他已经开始同手同脚。
“不对。”
声音从门口传来。
严浩翔猛地转身。
贺峻霖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一瓶水，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哪里不对？”严浩翔问，尽量让声音平稳。
贺峻霖走进来，把水放在地上。
“你的核心是散的，看起来在动，但力量没有传导。”
他走到严浩翔身边，站在镜子前。
“看我的示范。”
音乐重新响起，贺峻霖做了那个严浩翔一直做不好的转身动作。
他的动作流畅得像水流，从脚底发力，经过小腿、大腿、核心、胸腔，最后传导到指尖，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贺峻霖：“感受到力量的路径了吗？”
严浩翔摇头。
贺峻霖想了想，然后说：“转过来，背对我。”
严浩翔照做，下一秒，他感到贺峻霖的手按在了他的腰侧。
“这里”
贺峻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很近……
“你的核心，先收紧这里。”
那只手很稳，热度透过薄薄的运动服传来，严浩翔下意识地绷紧了腹部肌肉。
贺峻霖：“太僵了”
贺峻霖：“不是绷紧，是激活，就像你要打喷嚏前的那个感觉——有张力，但有弹性。”
严浩翔尝试调整，贺峻霖的手在他腰侧移动，像是在寻找什么。
“对，这里，保持这个状态，然后转。”
严浩翔尝试转身，这次好了一些，至少没有摔倒。
“再来。”贺峻霖说着，手没有离开他的腰。
他们这样练习了半个小时。
贺峻霖的手就像导航仪，引导严浩翔找到那些他从未意识到的肌肉群：后背的菱形肌，臀部的臀中肌，大腿内侧的内收肌。
严浩翔学得很快，一旦理解了原理，他的身体就开始适应。
到第三十遍时，他已经能完整跳完副歌部分，虽然离“优美”还很远，但至少“正确”了。
休息时，两人坐在地板上，严浩翔拧开水瓶，大口喝水。
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圆点。
严浩翔：“你为什么来？”
贺峻霖靠在镜子上，仰头看着天花板。
贺峻霖：“乐理学不下去了，出来透透气。”
严浩翔：“进展如何？”
贺峻霖：“我大概搞懂了为什么你的音乐听起来那么……”
贺峻霖：“疏离。”
贺峻霖：“因为你把所有的情感都编码了，变成了和弦符号和节奏型，听众需要解码才能感受到情绪。”
严浩翔擦汗的动作顿了一下：“这是批评吗？”
“不，是观察。”
“就像我的舞蹈，看起来充满情感，但其实每个动作都是设计好的，我们是相反的方法，到达同一个终点：表达。”
严浩翔看着他。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贺峻霖的脸上投下睫毛的阴影，他的额发被汗水微微打湿，贴在皮肤上。
没有化妆，没有表演状态，就是一个人累了之后的样子。
贺峻霖：“你的讲座视频，讲到副歌写作时，你写了四个和弦：C，G，Am，F。你说这是最基础的进行，但你说的时候，手指在桌上敲了四次，每次的力度都不同。”
严浩翔愣住了，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贺峻霖：“C和弦时，敲得很轻，像试探；G和弦时，力度加重，像确认；Am和弦时，敲得很快，像焦虑；F和弦时，敲得很慢，像叹息。”
贺峻霖转过头，看着他：“那是你真实的情感节奏，对吧？虽然你讲的是理论。”
严浩翔沉默了很久，久到阳光在地板上移动了一寸。
“那是我写第一首歌时的和弦进行。”他终于开口。
“写给我妹妹的，她第一次戴上助听器，能听到音乐的那天。”
贺峻霖的眼神软了下来。
严浩翔：“C是她的困惑，G是我的解释，Am是她的不安，F是我的安慰。”严浩翔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从很深的地方挖出来。
严浩翔：“我以为没人会注意到那些敲击。”
贺峻霖：“我注意到了。”
贺峻霖：“因为我在用同样的方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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