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过,带着江水的湿气,也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谢珩缓缓握紧了拳。
“去。”他说,“但不是去江宁城。”
他看向谢安,眼中映着星光,冷冽而坚定。
“我们去江边,去查漕船沉没的记录。”
既然银子可能随着沉船消失在江底,那么,就从沉船开始查起。
他倒要看看,十年前,或者说更早,江南的运河里,到底沉了多少秘密。
夜色中,两人牵着马,离开了柳溪镇。
运河在镇江府转入长江,这一段江面开阔,水流平缓,是漕船北上南下的必经之地。江畔有数个小镇,专做船工、纤夫、码头力夫的生意,酒肆、客栈、赌坊林立,日夜喧嚣。空气中永远混杂着江水腥气、汗臭、劣质酒味和牲口粪便的气味。
谢珩和谢安在距离镇江府城二十里的一处江边小镇落脚。镇子不大,名叫“三江口”,因三条小支流在此汇入长江得名。他们扮作来此收购鱼干的商人,租了一间临江的简陋客栈房间。
推开窗户,就能看见宽阔的江面。正值午后,江上船只往来如梭,官船、漕船、商船、渔船,帆影点点,汽笛声、号子声、桨橹声混成一片繁忙的背景音。
谢珩的目光却落在江边一处荒废的旧码头。码头栈桥的木头已经腐朽发黑,部分塌陷在水中,只有几根残留的木桩还倔强地立着,像是江底的墓碑。码头后方,是一片长满芦苇的滩涂,再往后,是几间破败的瓦房,早已无人居住。
“公子,那就是老漕工说的‘鬼码头’。”谢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低声道,“说是二十年前,有一整队漕船在那里沉没,死了上百个船工。后来就荒废了,都说那里不干净,晚上能听到鬼哭。”
“二十年前?”谢珩心中一动,“具体哪一年?”
“好像是……宏景十五年?记不清了。老漕工年纪大了,说话颠三倒四的。”
宏景十五年。比父亲巡查江南早了十年。
谢珩沉吟片刻:“镇上还有别的老船工吗?特别是经历过宏景二十五年那场‘清江浦决堤’的。”
“有倒是有,但……”谢安犹豫,“公子,咱们这样打听,会不会太显眼?这镇上眼杂,什么人都有。”
“不用直接打听。”谢珩转身,从包袱里取出一小锭碎银,“你去码头那边的酒肆,多买几坛酒,请那些歇脚的老船工喝。就说……你叔叔当年在江南跑船,宏景二十五年出事后就没回来,家里一直惦记,想问问当时的情况。”
谢安会意:“明白,我就说我叔叔是船上帮厨的,那场大水后失踪了,家里想立个衣冠冢,需要知道些细节。”
“聪明。”谢珩点头,“重点是打听当时沉没的漕船,特别是……载有特殊货物,或者沉没原因蹊跷的。”
谢安领命去了。
谢珩留在房间里,摊开从孙柏那里得到的账册抄本,再次细看。目光落在“十五万两”那一条,以及父亲最后的批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