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满室皆静。
年轻御史手中的笔“啪”一声掉在纸上,溅开一团墨渍。陈御史猛地瞪大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周正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
他盯着谢珩,眼神阴冷。这个年轻人,不仅冷静,而且……胆大包天。竟敢反过来质问都察院的审案动机!
“谢珩,”周正的声音沉了下来,“你这是在质问本官?”
“不敢。”谢珩微微躬身,“晚辈只是疑惑。陛下圣明,朝堂之上,当以国事为重。若因党派之争,便捕风捉影,罗织罪名,不仅寒了忠臣之心,更恐伤及朝廷元气。此非社稷之福,亦非都察院设立之本意。”
他顿了顿,声音转轻:“周大人,您说呢?”
沉默。
长久的沉默。
讯问室里只有油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四个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周正放在桌下的手,缓缓握紧。他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弱冠之年的状元郎,第一次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这个人,不像他审过的任何官员。他太清醒,也太……无畏。
无畏,是因为心中无鬼,还是因为……有所依仗?
就在这时,讯问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一名衙役推门进来,快步走到周正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周正脸色微变,目光复杂地看了谢珩一眼,然后起身:“谢修撰,今日问话到此为止。你可以回去了。”
谢珩起身,拱手:“谢大人。”
他转身,走向门口。步履依旧从容,仿佛刚才那番激烈的言语交锋从未发生。
就在他即将踏出门口时,周正忽然开口:“谢修撰。”
谢珩停步,回头。
周正站在桌后,烛光将他的脸照得半明半暗。他缓缓道:“朝局如棋,落子无悔。但你需记住——棋子再重要,终究是棋子。执棋之人一念之间,便可弃之如敝履。”
这话几乎是赤裸裸的警告了。
谢珩静静看了他片刻,忽然微微一笑。
“周大人,”他说,“棋局之上,有人自以为执棋,却不知自己亦是他人盘中子。谁为棋手,谁为棋子,有时……未必如表面所见。”
说罢,他转身,迈出了讯问室的门。
门外已是夜色深沉。都察院的院子里挂了几盏死气沉沉的风灯,昏黄的光晕在夜风中摇曳,勉强照亮青石板路。
谢珩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夜风,胸中那股郁结之气稍稍散去。他抬眼望向夜空,无星无月,浓云密布,似乎又有雨意。
“谢修撰,”一名小吏上前,递过他的外袍,“周大人吩咐,送您回府。”
“有劳。”谢珩接过外袍披上。
走出都察院大门的时候,他看见街对面停着一辆熟悉的青幔马车。车帘掀起一角,露出崔珏焦急的脸。谢珩心中微暖,快步上前。
“怀瑾!”崔珏跳下车,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上下打量,“他们没为难你吧?”
“没有。”谢珩摇头,“只是问了几句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