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问,条理清晰,逻辑严密。
记录的那位年轻御史笔尖顿了顿,忍不住抬头看了谢珩一眼。
右侧的陈御史却冷哼一声:“巧言令色!你怎知那赵德海是诬陷?或许他恰好在隔壁雅间,无意间听见看见了呢?”
“陈大人,”谢珩转向他,“若按那位赵书办所言,他是在‘听松阁’亲眼所见。而谢某与同年所坐的一楼临窗位置,正对大门,人来人往,亦有数人可证明谢某未曾离开。除非那位赵书办有分身之术,否则如何同时出现在二楼雅间与一楼大堂?”
他顿了顿,补充道:“又或者,周大人可命人查证,二月初十下午,聚贤楼二楼‘听松阁’是否有人预定?预定者何人?当值的伙计可曾见过谢某上楼?”
陈御史被噎住,脸色沉了下来。
周正眼中却闪过一丝异色。这谢珩不仅沉稳,而且心思缜密,反应极快。他提出的这几条,恰恰都是可以查证的破绽。看来那赵德海的证词,确实漏洞百出。
但周正今日的目的,本就不在坐实谢珩舞弊。
“谢修撰言之有理。”周正忽然放缓了语气,合上卷宗,“既如此,此事或真有误会。都察院自会详查。”
他话锋一转:“不过,谢修撰,本官还有一事请教。”
“大人请讲。”
“你与五皇子萧景琰,近来往来甚密。”周正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琼林宴上私授玉佩,之后又多次密会。五皇子乃天潢贵胄,你不过一新晋修撰,如此频繁往来,所为何事?”
终于问到正题了。
谢珩袖中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账册抄本的边缘,面上却不动声色:“回大人,五殿下关心国事,尤其是江南漕运弊政。殿下读罢晚辈殿试策论,心有共鸣,故召晚辈探讨细则。至于玉佩,乃殿下赏识晚辈才学所赠,以示勉励。此乃长辈提携后进之意,何来‘密会’之说?”
“探讨细则?”周正似笑非笑,“据本官所知,五殿下近来可不止与你探讨漕运。他还在暗中收集江南官员的‘罪证’,甚至……插手了林晏清御史南下巡查一事。这些,谢修撰可知情?”
这话问得极刁钻。若说不知,显得虚伪;若说知情,便是承认与皇子勾结,干涉朝政。
讯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油灯的火苗安静燃烧,将四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静止不动。
良久,谢珩缓缓开口:“周大人,晚辈入翰林不过月余,每日所做,无非修史撰文。五殿下是否收集罪证,是否插手林御史巡查,此乃殿下行事,晚辈何从得知?至于林御史南下,乃奉陛下旨意,督查漕运。此事朝野皆知,何来‘插手’之说?”
他抬眼,直视周正:“倒是晚辈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周大人。”
“何事?”
“周大人身为都察院御史,监察百官,纠劾不法,乃是本分。”谢珩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但今日大人所问,似乎并非针对科举舞弊,亦非针对谢某是否违法。反倒句句不离五殿下,不离朝局党争。晚辈愚钝,敢问大人——都察院问案,何时开始以揣测皇子意图、窥探朝臣私交为要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