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谢珩摘下斗笠,露出面容,“晚辈姓谢,从京城来。”
听到“谢”字,孙柏瞳孔骤然收缩,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他退后半步,背靠着门板,声音发颤:“谢……你是谢蕴大人的……”
“正是家父。”
孙柏长长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他走到窗边,撩起破旧的窗帘一角,朝外张望片刻,确认无人,这才转过身,眼中已有了湿意:“十年了……没想到,还能见到谢大人的后人。”
谢珩心中一酸,拱手道:“孙伯,晚辈今日冒昧前来,是想问询当年家父在江南查案的一些旧事。若有不便……”
“没有什么不便!”孙柏打断他,声音激动起来,“老汉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
他走到屋内唯一的木柜前,摸索着从柜子底板的夹层里,取出一个油布包裹。包裹不大,却裹得严严实实。他颤抖着双手,将包裹放在桌上,一层层打开。
最里面是几本泛黄的账册,纸张边缘已破损卷曲,墨迹也有些洇开。
“这是……”谢珩呼吸微窒。
“这是宏景二十五年,江宁府漕运司的底账真本。”孙柏抚摸着账册封面,如同抚摸珍宝,“当年方延庆——就是那个狗知府——为了应付朝廷巡查,命人做了两套账。一套是明面上给朝廷看的‘清账’,另一套,就是这些,记录着真实往来、真实损耗、真实……贪墨的‘暗账’。”
他翻开其中一册,指着密密麻麻的数字:“谢大人当年巡查江南,就是从这些数字里看出了问题。他私下找到我——我当时是府衙的老账房,管着这些底账——要我暗中抄录一份。我抄了,还没来得及全部交给谢大人,他就……”
孙柏的声音哽咽了。
谢珩接过账册,一页页翻看。那些数字冰冷而残酷,记录着一笔笔粮食的“损耗”、银钱的“漂没”、工程的“虚报”。而在几处关键的款项旁,有另一种笔迹做的批注——字迹清峻,力透纸背,是他父亲的笔迹!
“清江浦段河堤加固款,账面支银八万两。”父亲的批注写道:“实地勘察,新土不足三成,余皆以草石充数。疑银两被层层截留。”
“镇江漕粮入库数与起运数,差额达一千二百石,备注‘鼠雀耗’。”批注:“查粮仓防鼠甚严,何来如此巨耗?当彻查经手官吏。”
“扬州盐课‘羡余’银,年计五千两,未入官库。”批注:“此银流向不明,或为‘孝敬’京中。”
一条条,一桩桩,触目惊心。而每一条批注,都像一把刀,指向隐藏在账目背后的黑手。
谢珩翻到最后一册,手忽然顿住了。
这一页的记载,时间正是宏景二十五年六月——父亲去世前一个月。记录的是江宁府收到的一笔“特别拨款”,来自户部,数额高达十五万两,用途标注为“江南河工应急”。
而在旁边,父亲的批注只有八个字,墨迹极重,几乎划破纸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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