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每月逢五逢十,修撰、编修们可告假半日,处理私务。五月初十这日,谢珩一早便递了假条,理由是要去城外白云观为母亲祈福——林氏近日心疾又犯,这个理由无人会起疑。
辰时末,一辆青帷马车驶出谢府侧门。车内,谢珩已换下官服,着一身寻常的素色直裰,做书生打扮。驾车的是谢忠的儿子谢安,二十出头,机警忠诚,是谢珩少数能完全信任的人。
“公子,按您吩咐,东西都备齐了。”谢安低声说着,将一个包裹递进车厢。
包裹里是一套半旧的灰色短褐、一顶遮阳斗笠、几块干粮,还有一柄藏在鞘中的短刃——并非装饰,是真正见过血的利器。谢珩检查完毕,将短刃贴身藏好。
马车没有直接出城,而是在城内绕了几圈,最后停在一家专卖文房四宝的老字号店铺“墨韵斋”后门。谢珩下车,对谢安吩咐:“未时三刻,在此处等我。”
“公子小心。”
谢珩点点头,闪身进了店铺后门。掌柜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见了他也不多话,只引他穿过堆满纸张的后院,从另一扇小门出去。门外是一条僻静小巷,巷口已有一辆运煤的骡车等候。
半柱香后,一个头戴斗笠、身着灰褐短打的年轻“脚夫”,跟着运煤车队,混在熙攘的人群中,从南侧偏门出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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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西五十里,有个叫“柳溪”的小镇。镇子不大,依着一条瘦水而建,两岸多垂柳,故而得名。镇民多以捕鱼、种藕为生,民风淳朴,外来人不多。
巳时正,骡车在镇外三里处的岔路口停下。赶车的老汉指了指东边一条小路:“顺着这条路走,见着第三棵老槐树往右拐,有户独门独院的人家,门口挂着晒干的鱼网,就是你要找的孙家。”
谢珩道了谢,付了车钱,目送骡车走远,这才踏上那条小路。
雨后初晴,泥路还有些湿滑。两旁是半人高的蒿草,远处可见连绵的藕塘,荷叶田田,已有早开的荷花点缀其间,风里带着水汽和淡淡的荷香。这静谧的田园景象,与京城里波谲云诡的朝堂,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按着老汉的指点,谢珩很快找到了那处院落。很普通的农家小院,土墙茅顶,院子里晾着渔网,墙角堆着些破旧的木盆瓦罐。院门虚掩着。
他上前,轻叩门扉。
院内传来窸窣的声响,半晌,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警惕的脸。是个五十余岁的老者,身形干瘦,眼神却锐利,上下打量着谢珩。
“找谁?”声音沙哑。
“孙伯,是李四哥让我来的。”谢珩说出萧景琰给的暗号,“他说您这儿有上好的藕粉,想讨些给家里老人滋补。”
老者——孙账房孙柏,眼皮猛地一跳。他盯着谢珩看了足有数息,才缓缓拉开门:“进来吧。”
院子很小,正屋三间,陈设简陋。孙柏引谢珩进了东厢房,反手闩上门,这才压低声音道:“你是……五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