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分缕析,切中时弊。尤其是那句‘法行则贪者惧,政清则民者安’——很有见地。”
“陛下过誉,臣愧不敢当。”谢珩躬身。
“但朕今日找你来,不是要夸你文章。”皇帝话锋一转,将手中奏折随手扔在案上,“这份折子,你看看。”
一旁的内侍上前,将奏折捧到谢珩面前。
谢珩双手接过。展开,只看了几行,心中便是一沉。
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周正上的密折。弹劾五皇子萧景琰“结党营私,干涉朝政”,列举三条罪状:一、暗中结交新科进士,图谋不轨;二、借编纂《宏景大典》之名,在翰林院安插眼线,探听朝政;三、与江南官员私相往来,意图插手漕运。
每一条都指向萧景琰,每一条……也都隐约牵扯到他谢珩。
尤其是第二条,“在翰林院安插眼线”——矛头几乎明晃晃地对准了他这个新入翰林的状元。
“看完了?”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是。”谢珩合上奏折,双手奉还。
“你怎么看?”皇帝问。
暖阁内静得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声音。侍立的内侍宫女皆低眉敛目,如同泥塑木雕。
谢珩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一问。答得好,或许能过关;答不好,轻则失宠,重则……万劫不复。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跪下:“回陛下,臣以为,此折所言,有待查证。”
“哦?”皇帝眉梢微挑,“怎么说?”
“其一,”谢珩声音清晰,不疾不徐,“五殿下是否结交新科进士,臣不敢妄断。但琼林宴乃国朝定制,诸位殿下与进士同宴,本是常例。若以此论‘结党’,恐失公允。”
“其二,臣入翰林不过旬月,每日所做,无非校勘典籍、整理实录。翰林院同僚皆兢兢业业,未闻有探听朝政之举。周御史此语,恐伤清贵之地声誉。”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皇帝,目光坦然:“至于其三……臣更不敢苟同。”
皇帝身子微微前倾:“为何?”
“因为臣殿试所呈《漕运考成法》,五殿下曾在琼林宴后召臣询问细则。”谢珩坦然道,“殿下言,漕运关乎国计民生,见弊当除。此乃为朝廷计,为百姓计,若因此被指‘插手漕运’,臣恐……今后无人敢议政,无人敢言弊。”
说罢,他伏地叩首:“臣愚钝,所言或有不当,请陛下恕罪。”
暖阁内再次陷入寂静。
皇帝看着伏在眼前的青年,良久,忽然笑了。
那笑声不大,却让谢珩背上瞬间渗出冷汗。
“好一个‘无人敢议政,无人敢言弊’。”皇帝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谢珩,你比你父亲,多了几分胆气。”
谢珩心头剧震。
父亲……
“当年谢蕴在江南,也曾上过一道密折。”皇帝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悠远,仿佛在回忆什么,“说的也是漕运之弊。可惜……”
他没有说下去。
但谢珩知道那未竟之言是什么。可惜那道折子石沉大海,可惜父亲不久后便“病逝”江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