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麻雀飞走了,阁内又恢复了寂静。
终于,他缓缓开口:“这些……老夫收下了。谢修撰。”
他没有说“谢”,而是称官职,这是正式的认可。
“谢老大人。”谢珩知道,话已点到,该退了,“晚辈告退。”
他抱起书卷,转身走下楼梯。脚步沉稳,背脊挺直。
林晏清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又低头看向手中素笺。阳光照在那些数字上,白纸黑字,却仿佛渗着血。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谢蕴拖着病体来找他,欲言又止,最后只留下一句:“林兄,江南的水……太浑了。”
三日后,谢蕴“病逝”。
“水浑……”林晏清低声重复,苍老的手指缓缓收紧,将素笺捏出褶皱,“那老夫这次,就把这潭水,彻底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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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末,翰林院散值。
谢珩走出院门时,夕阳已将皇城的琉璃瓦染成金红。他刚走下石阶,一辆青幔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面前。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温润带笑的脸——正是五皇子萧景琰。
“怀瑾,好巧。”萧景琰笑道,“正要回府,顺路送你一程?”
谢珩眸光微动。这绝非巧合。
“有劳殿下。”他上了马车。
车内宽敞,置有小几,几上温着一壶茶,两只白瓷杯。萧景琰亲自斟茶,递过来:“如何?”
没有寒暄,直入主题。
谢珩接过茶杯,指尖感受到温热的瓷壁:“东西已递出。林老大人收下了,三日后启程南下。”
“很好。”萧景琰饮了口茶,“他没怀疑来源?”
“略有疑虑,但晚辈以家父遗物为托,应当取信了。”
萧景琰点点头,放下茶杯,从袖中取出一枚蜡丸:“这个给你。里面是江南按察使司一位佥事的把柄,此人姓赵,是王崇明的远房外甥。林晏清到了江南,若遇到阻力,可将此物‘偶然’泄露给他。”
谢珩接过蜡丸,入手微沉:“殿下思虑周全。”
“不是思虑周全。”萧景琰看着他,笑意淡去,“是不得不周全。怀瑾,你可知今日朝会上,王崇明举荐了谁接任江宁知府?”
谢珩心中一紧:“谁 ?”
“他的门生,李茂才。”萧景琰声音转冷,“此人贪墨有名,若让他去了江宁,你之前做的所有铺垫,都可能被抹平。林晏清就算查到什么,也会被层层阻挠。”
谢珩默然。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王崇明已经察觉到江南可能生变,开始布局防御了。
“所以我们必须快。”萧景琰的手指在几面上轻轻敲击,“在林晏清离京前,再烧一把火。”
“殿下的意思是……”
“科举案。”萧景琰吐出三个字,“明日,会有一名落第举子到都察院击鼓鸣冤,状告今春会试舞弊,主考官员收受太原王氏贿赂,调换试卷。此事会闹得很大,大到王崇明不得不亲自出面安抚,无暇顾及江南人事安排。”
谢珩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要直接撕破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