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麻雀落在檐角,啾啾几声。阳光移动寸许,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林晏清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腹前——这是个审视的姿态。
“谢修撰。”他缓缓开口,“老夫记得,你是陈郡谢氏子弟。江南漕运,牵扯多少世家利益,你不会不知。今日这番话,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受了谁的指点?”
问题直指要害。
谢珩心中微凛,面上却依旧平静:“回老大人,是晚辈自己的意思。谢氏家教,首重‘忠君体国’。家父当年奉旨巡查江南,曾言‘见弊不纠,是为不忠;知害不除,是为不仁’。晚辈虽不才,不敢忘父训。”
他提到父亲谢蕴时,语气微微低沉,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怀念与沉痛。
林晏清的眼神几不可察地软了一瞬。
谢蕴。那个十年前死在江南的耿介之臣。当年他还只是御史,曾为谢蕴的突然病逝上书质疑,却如石沉大海。
“你父亲……”林晏清的声音低了些,“是个好官。”
“谢老大人。”谢珩躬身。
“坐吧。”林晏清指了指对面的圆凳。
谢珩依言坐下,将怀中书卷小心放在脚边。他从袖中取出几张素笺——那是他昨夜根据方知府账册整理出的几条关键线索,隐去了具体人名,只列时间、地点、异常数目。
“老大人请看。”他将素笺双手奉上,“这是晚辈从一些故纸堆中偶然发现的旧账片段,时间在十五年前。其中记载,某年某月,江宁府漕粮入库数与起运数相差竟达两成,备注‘风耗’;又某盐场官盐出库记录,与地方税课司接收数目,每季皆有固定差额……”
林晏清接过素笺,戴上一副水晶磨片的老花镜,仔细看起来。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阁内只剩下翻动纸页的细微声响。阳光渐渐移到了长案中央,照亮了素笺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
良久,林晏清摘下眼镜,抬眼看向谢珩:“这些,从哪里来?”
“不敢欺瞒老大人。”谢珩早有准备,“是晚辈整理家父遗物时,发现夹在旧书中的散页。笔迹并非家父亲笔,内容却与江南有关。晚辈怀疑,或许是当年与家父有过接触的某位地方官员所留。”
半真半假,最能取信。
林晏清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道:“你可知道,若这些属实,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江南官场积弊已深,蠹虫蚀柱,非刮骨不能疗毒。”谢珩一字一句。
“也意味着,”林晏清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会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
“晚辈既入仕途,便已有了觉悟。”谢珩起身,再次长揖,“老大人风骨,天下皆知。若老大人南下巡查,能彻查此弊,肃清纲纪,便是为江南百姓除害,也是……为当年那些蒙冤的忠直之士,讨一个公道。”
最后一句,他说得很轻,却重重敲在林晏清心上。
老人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几张素笺。